45、暧昧（2 / 2）
沈诺不知为何，对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居然生出了一种全心全意信赖的感觉。“什么时候来的这座城市？”林熙指尖捻着自己的发梢，垂眸问：“刚来不久吧？”
“没多久。”
“还习惯么。”
“挺好的。”
“有合适的住处么？现在是住在哪里？”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林熙突兀地问：“租房？一个人住？”
“林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沈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试探着问。
“没什么事。”林熙笑了笑：“前几天我们见过，你还记得么。”
“嗯。”沈诺点点头：“你认识沈姐姐？”
林熙笑了，叹息似的：“不只是认识。”她话音一顿，问：“你叫她沈姐姐？她是你姐姐么？”
沈诺一笑：“算是吧，血缘隔的有点远，不知道叫什么，就叫姐姐了。”
林熙恍然似的点点头，而后笑了笑：“你们关系很好吧。”
沈诺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不不，我是说，我们不是很熟……不不，”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舌头打结了。
林熙微微偏着头，探究地看着她。
“我是说，沈总性格比较冷漠吧。她不像我其它亲戚，感觉很难亲近。”
林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小姐找我究竟是什么事呢。”沈诺有些浑身不自在了。她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那天看见你，我就挺喜欢你的。”林熙眼睛带着笑，看向沈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沈诺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熙的指尖总算从发梢拿了下来。
她捧住咖啡杯，看着沈诺，缓慢地说：“我喜欢女人。”
沈诺表情空白了片刻。
而后猛地站起身。
“对不起，”她道歉，甚至开始鞠躬：“林小姐，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咖啡店不大，声音很容易就传遍了每个角落。
客人们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林熙仿佛没有感觉到，只是惋惜的笑了笑：“啊，那太可惜了。”
这场没头没尾的谈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诺已经落荒而逃了。
林熙站起身，心情很好地结账，走出来咖啡店。
仍是冰天雪地、寸草不生的世界。
可看着车灯在城市的夜晚流动的一瞬间，这个世界仿佛仍是活动的、生机勃勃的。
冷冽的空气合着碎雪，干净的味道。
林熙理了理自己大衣的领子，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还很大，路还很长。
还有那么多路都没有走过。
还有那么多美好都没有经历过。
她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了暮年之人的模样？
她摇摇头，脚步轻快地走在滑溜溜的路上，也不怕摔了。
不知是不是快到年末，沈月银隐隐觉得自己要转运了。
她偶遇林熙的频率，忽然就频繁了起来。
超市卖水果的地方、下班路上的转角，或是在咖啡厅加班工作时，总能一抬眼，瞥到那熟悉的身影。
心头一跳，而后垂眸，装作素不相识。
她也不知自己这么装模作样是在做什么。
分明看见了，为什么要装作没留意。分明很想上前打招呼，哪怕只是说声好巧。为什么又远远躲开，假装她们从未擦肩而过。
分明很在意，却假装忽视。
除了维持自己可怜的自尊心，还有别的用处么。
沈月银发现自己虚伪透了又可怜透了。这种弱小的样子是自己从前瞧不起的。可她面对林熙，面对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林熙，一瞬间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因为知道自己想得到，也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
所以假装自己不想要，好像就能显得不那么落魄狼狈了。
不知是不是偶遇林熙的频率太高了，以至于沈诺都认出来了。
“姐姐，你是不是认识她？”沈诺指着挑水果林熙，试探着问。
“怎么了？”沈月银莫名其妙。
“……”
沈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月银头一次见她这副样子，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你好好说话。”她皱眉道。
“她之前约我去咖啡店聊天……”沈诺还没说完，沈月银心里便已经不着边际地转过许许多多想法，以至于心跳都渐渐快了。
可是接着，沈诺脸红着就说：“她说她很喜欢我。”
沈月银许许多多念头里，唯独没有这一层。在纷乱的自作多情的念头里，沈月银反应慢了许多，以至于她空白了一瞬，没理清这句话的意思。
“……还说她喜欢女人。”
沈诺补充。
“只是这样么？”沈月银微笑道：“她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沈诺道。
指尖有些冷，手都木木的，沈月银只好颤抖着呵了一口气，暖暖手似的搓了搓，才恢复知觉。
“那你怎么说？”她笑着问。
“我拒绝她了。”沈诺义正言辞：“我不喜欢女人。”
沈月银静静地瞧着她，看着年轻人，才察觉到自己的年纪。
毕竟还是多活了那么多年，岁月在脸上，总是留下来了什么。她是没有小女孩那么稚嫩又好看了。
说起来，她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面容倒真有些相似。林熙的口味也挺固定。
沈月银笑了，心想，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乱来。
她慢慢地蹲下身，平复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而后才缓慢地站起身。
不知是不是站起身的姿势太突兀，远处林熙居然偏过头，关心地看了沈月银一眼。
眼睛里的关切没来得及掩饰。
一瞬间，沈月银稍微有了那么点不应该的期待。
倘若林熙在这时，会喜欢上别的小姑娘，那么她和张曼的感情，是不是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牢固呢？
是不是，自己也能有趁虚而入的机会呢？
放在从前，她是想都不会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有机会做第三者高兴成这样。
毕竟造化弄人。
又在相似的路线上遇见了林熙几次。沈月银便有些奇怪，却也不好意思多想。
她已经过了能靠一张皮囊轻而易举获得所有的年纪了。再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自己都有些难堪。
好在她的疑惑很快就解决了。
为什么最近总遇到林熙，沈月银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林熙搬家了。
两人隔的不远不近，刚好是一条大道的对面两座别墅区，只消等着红绿灯，穿过斑马线，就能互相串门。
沈月银本不该知道，只是林熙似乎对沈诺的关注过于密切了。以至于她这个多出来的，都时不时被打搅到，不得不注意到林熙近来的状况。
似乎是迷上了烹饪，从西餐到中餐挨个尝试，而后给沈诺送去。林熙还算是照顾她这旧情人的感受，送点心时，居然记得带双份的。
她这年纪大的，到底是沾了年轻人的光，也能吃上一点林熙亲手做的甜点了。
某天夜里，门铃又响了。
夜幕笼罩下，林熙披着寒气，站在门前，眼睛里盛着笑意。
“带给沈诺是么？”沈月银微微一笑：“这次是煮了什么？”
林熙怔愣地瞧着沈月银。
像是刚睡醒，她穿着淡绿的针织短吊带，配白色短裤。吊带太短了，只能勉强遮住肚脐。她细嫩的腰肢半露，两条雪白的大长腿大剌剌露在外面，胸部的柔软起伏更是诱人。淡淡的白雾浸在夜色里，葱葱茏茏的草木都变得朦胧起来，一片湿润的凉意里，沈月银纤长的身影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美感。
沈月银个头略高，身形偏瘦，却是带着窈窕的那种瘦——纤腰，酥胸，翘臀，长腿，形体保持的很好，单单随意站着，都有种漫不经心的夺目。
林熙却很快移开眼睛。
沈月银尴尬地取过旁边的羽绒匆匆披上，而后道：“抱歉，刚睡醒。”
多久没有这样了？
只有她们两个人相处，没有别人。
林熙换了鞋，而后将手里的便当盒给她。
“沈总吃过饭了么。”林熙随口一提似的问。
沈月银条件反射地摇摇头。
“正好。”林熙笑了笑：“我给沈诺做的包子，沈总要不要尝一尝？”
林熙打开盒子，里面盛着两个白白软软的包子。
“谢谢。”沈月银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看了看，又道了声：“谢谢。”
林熙叹了口气，又笑了：“该说谢谢的是我。”
沈月银知道她一直心存感激。
小时候的林熙的成绩算得上顶尖的好，从前得以进入无数人渴望的象牙塔里读书一方面是她自己有天分，当然另一方面，也少不了沈月银对她的付出。
沈月银自认为倒没有付出什么心思，她对林熙就是全然的放养，林熙能学的这样好，都是靠她自己的能力。
但林熙还是因此总是感激她，哪怕她们中途生出那样多变故。
可她不需要林熙的感激。更不需要林熙出于感激，才对她好。
林熙不置可否，只是说：“趁热吃。”
她四处环顾一圈，屋里仍是没有什么人烟气，东西倒还整洁。林熙不知道这几年沈月银是怎么过的，居然能把弄得比自己还死气沉沉。
沈月银捧着包子，小口吃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和沈月银的气场似乎总是这么奇怪。
两个人在一起，话不多，可聊的话也少，气氛却总是一瞬间变得有些暧昧——
总像是要发生什么似的，心跳莫名其妙变得很快，眼神的接触都让人产生窒息的错觉。
林熙看着她，心底忽然一片柔软。可看着看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她的唇部。
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唇那么漂亮诱人。
薄薄的、红润的，轻轻翕动。
如果吻上去，是什么感觉？
那天的吻……
沈月银只是低头吃饭，并没有发现林熙逐渐走偏的心理活动。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
林熙如同被电击了一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不正常。
从前……她哪里会这样大胆？亲密时，为所欲为的从来都是沈月银，不是她。可现在……
好像只是看着她，便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沈月银的一缕长发从而后滑落，坠在侧脸，林熙忍不住伸手将她们别回去。
然而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耳垂，她就感觉对方轻轻颤栗了一下。
“抱歉，”她的动作停在中途：“我就是帮你把头发别回去，吓到你了。”
“没事。”
虽然这么说着，沈月银身形却不可避免地僵硬了。
从前她喜欢活泼一点的女孩，小鸟一样的，可爱又机灵的。倒是不必太聪明，傻一点也很可爱。年轻女孩子要单纯一点才讨人喜欢。
而林熙呢，单是一双眼睛便叫她不舒服。那时她分明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子，眼神却像个成年人一样复杂，什么都看得懂、看的透似的。
现在大了，林熙眼睛就更捉摸不透了，这么静静瞧着自己时，沈月银也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只是无端有些脸热心跳。这么大的年纪了，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林熙的目光很快离开了，避嫌似的。
也许是室内太暖，以至于脸热的感觉都明晰起来。
沈月银吃到一半，忽的站起身来。
“现在有些晚了…”
她还没说完，脚下一滑，猛地摔在林熙身上。
隔着柔软的羽绒、冬季层层叠叠的无数棉料，沈月银身体的触感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想抱她。
还想更多。
一瞬间两人都紧绷了。
沈月银的睫毛无措似的眨了几下。
空气里像是发生了噼里啪啦的化学反应，气氛一瞬间微妙而暧昧。
可很快，林熙就冷冷淡淡地站直了身子，而后无所谓地道：“地滑，走路要小心。”
礼貌的提醒，在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再正常不过。
可她们，哪里是陌生人。
她要的不是这样。
“谢谢提醒，抱歉了。”沈月银说。
她对谁都不曾这么有礼节。她从未想过，自己从前学的社交礼仪，偏偏用在了这个她最不想用的人身上。
从前她装作深爱，那么轻而易举。
现在她装作不爱，却是寸步难行。
林熙终是走了。
她们什么也没发生，那天的事情遥远的像一个梦境。
她看着林熙的背影，目送她离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明显，快到路的尽头时，林熙忽然转过身。
两人的目光狭路相逢。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这一次，沈月银定定地看着林熙。
没有任何躲闪。
她和林熙四目相对，默默地想：
只要你愿意回头，就会看见我。
我一直都在。
那天沈月银难得踏实地睡了个好觉，起床时却发现昨天剩下的一个包子不见了。分明记得昨晚睡前将它放进了冰箱，为什么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沈月银在厨房转了一圈，差点把厨房都翻个底朝天。
没有。
到处都没有。
她最终心一横，拿起手机给沈诺打电话，语气是难掩的可怜巴巴：“我的包子呢。”
沈诺懵了：“包子？”
沈月银解释：“我没吃饭。”
“我以为是早餐，就带走了。”
沈月银似乎生气了：“你给我送回来。”
沈诺明白过来，道：“我回来给姐姐煮饭。”
“不。”沈月银固执地说：“我想吃包子。”
沈诺难得的无语片刻，而后道：“好，姐姐等一下，我还没吃，现在送来。”
毕竟是冬天，吹了一路寒风，早上热的包子，这时已经冰了。
“都凉了，好吃么？”沈诺小心翼翼地问。
“勉强凑合。”
沈月银咬了一口，心想：“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也改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