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1 / 2）
“咕噜、咕噜噜……”蒂米的肚子又一次向他发起了抗议，他立马按住肚皮,想要捂住声音,却还是被凯文的母亲发现了。
“还好离开前多做了些烙饼,现在还有剩，你吃点吧。”乔安娜取出食物，隐蔽地塞到孩子手中,示意对方偷偷进食，以免被他人见到了抢夺。
见过了难民们彼此争抢食物后,蒂莫西吃东西堪比做贼。他将饼子掰了一半,递回给乔安娜,关切地道：“妈妈也吃,你瘦了。”
“没瘦，我只是思虑重重，有点清减罢了。”乔安娜一边搪塞着，一边趁着检查物资的机会,将食物放了回去——即使她逃难前带足了食物,也架不住一日日地坐吃山空。她也想就地取材，但被难民们走过的路线,可以说是寸草不生。
“你瘦了……”马背上,蒂莫西环着乔安娜日渐削瘦的腰，闷闷不乐地嘀咕着。鉴于难民们变得更有攻击性了,他不敢远离凯文的母亲,也不能二人一同脱离队伍,以免遭受袭|击,所以只能带回附近的少量野菜。若非陆陆续续地下了几场雨，他还得去寻找水源。
想到一路上因淋雨而病倒的人们，他又是一阵憋闷——如果自己是凯文的话，或许就能识别药草，对他们进行治疗了。
凯文是否就是因为一路的无能为力，而深入研习草药学的呢？
他将小半块饼子含入口中，慢慢濡|湿干巴巴的食材。为了延长存放期，这种烙饼被烘干了水分，口感很柴，硬得和木片似的，嚼得他牙根酸疼。他又一次认识到人类之躯的脆弱，唯一比黑龙之躯占优的，或许就是食物的消耗量小，早晚各一顿吃个半饱，便勉强能撑起日常行动了。
突然，队伍前方发生了骚|乱，乔安娜警惕地勒马，生怕被卷入麻烦之中。
之后，随着口耳相传，前方有城镇愿意接收难民的事被传开了，众人大喜过望，纷纷向前赶去。
当乔安娜驾马赶到时，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大量男性难民正与卫兵对峙，面红耳赤地争吵着。她听了一会儿，才了解了大致情况——
该城镇只愿意收留年轻的女性难民，给出的理由是每20个犯罪者中，约有19个是男性，剩下的一个女性还有一定几率是为了反抗家暴而失手杀夫。所以他们认为收留男性会带来动|乱，唯有女性相对安全。
这等于要从难民家庭中，拆散夫妻、分离母子，自然引起了激烈的反应。
见状，乔安娜陷入了沉思，蒂莫西则将其视为犹豫，迟疑地推了推她，道：“妈妈，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什么？”乔安娜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应该去的，那里有吃的。”
蒂莫西有些委屈地扁着嘴，但态度始终开明：“你在城里生活，我则去野外找食物，之后会来看你的！”
他代入凯文的角色，觉得以对方的心性，也一定会优先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绝不愿为自己而拖累了母亲。
正巧，旁边飘来了一句怒吼，与人型黑龙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贱|||人，你想一个人去享福？没门！告诉你，你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别想抛下老|子一个人去另觅新欢！老|子打不死你！”
在一片嘈杂与混乱之中，乔安娜俯视着蒂米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倏尔笑了。温柔的笑颜就像盛开的鲜花，令人型黑龙如沐春风，心里暖洋洋的——他喜欢乔安娜的笑容，就像喜欢看到凯文对自己微笑，那种亲密温暖的感觉，令他舒适又安心。
“小傻|瓜，谁说我要去了？”
“啊？”这下，轮到蒂米反应不过来了。
“我刚才只是在思索，现在想明白了。”乔安娜单膝下蹲，与孩子保持平视，随后有条不紊地道，“表面上，因为男性犯罪率高而不愿意接收，只安置部分女性难民，似乎是解释得通的。但孩子呢？男孩皮，乖巧的女孩也不要吗？他们不接收孩子原因，恐怕是因为不想出大量食物，将他们养大，而且心中有故土的孩子，也可能留不住，无法转化为稳定的劳动力。”
“那、那他们要女性当劳动力吗？”
“不止能提供劳动力，还有生育力呢。他们愿意冒险从难民队伍中抢人，恐怕城内也是性别失衡。多一些年轻女性，正好能安抚男性，成家立业，再生个孩子培养成劳力，这是整个城镇获益多、付出少的最佳选择，看似人性化地照顾了女难民，其实很无情。”
看着不远处不愿与孩子分离的母亲，人型黑龙鼻子发酸，使劲点头。
谁知下一刻，男难民们就转了风向，从抗拒到商讨，与卫兵们谈起了条件：
“想要老|子的女人，可以，拿物资来换！”
“拿出半个月的口粮，人就归你们了。”
“我老婆好生养，干活麻利，值一个月的口粮。”
“我女儿长得漂亮，你们看看……”
看着男人们训斥哭闹的孩子，推搡呆滞的女人，蒂莫西目瞪口呆，随后出离愤怒。他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乔安娜拉扯住了。
“妈妈？”
“你一个人，难道还能将所有买卖妻女的人揍趴下了？他们急缺食物，生死攸关，你改变不了他们的决定的。”
“可是他们想卖女性，就像卖物品一样，这太过分了！女性有自己的意志，是独立的生命啊。”曾被黑虎佣兵团捕捉、买卖与囚禁的黑龙，对此具有共情。
“想要卖她们的家人，与想要买他们的城主，其实毫无区别，都是一视同仁地将女性视为物品，抹杀她们的自|由意志，肆意地安排与使用她们。既然如此，跟随哪方都一样，去城里虽然被迫骨肉分离，却至少有温饱保障，在乱世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说到这儿，乔安娜苦笑着道：“或许我也该去将自己换成一份食物，你还可以多撑一段日子，说不定就安全抵达可以落脚的小镇了……看，连我都要心动了。”
“不行！”蒂莫西态度激烈地否定了——他记得乔安娜排斥婚姻的捆绑与束缚，她为此失去了太多，又怎么能够再让她受一次苦！
长久地相处令他理解了乔安娜的内心，知道她不贪图一时的安逸，只向往精神的自|由。他决不能为了一些食物而出卖乔安娜，哪怕是在梦里，他醒来也会无法面对凯文的！
乔安娜无奈地揉了揉孩子扁扁的肚皮，听着“咕咕”声大作。蒂莫西脸红地捂着肚皮，仿佛想按住发声，并坚定地道：“我不要吃的，我只要你！”
“小笨蛋……”乔安娜喟叹着，湛蓝的眼底一片晶润的水光。
她确实不愿如货物般被买下，随后分配给陌生男性，再度为妻为母。可她也确实愿意为了孩子出卖自己，换取一份口粮。
真正帮助她下定决心的，正是眼前这个执拗的小傻|瓜，或许他也如自己一般，比起安逸的生活，更看重精神上的羁绊与期望。
“我会挖野菜、会找泉水、会捶背喂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蒂莫西说着说着，便代入了真情实感。他仿佛见到了父母远去的背影，就这样一步步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中。抱紧乔安娜时，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好好好……不分开……”乔安娜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孩子，最终用无言的拥抱表达了一切。
在他们的四周，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抽泣声与男人的呵斥声汇成一片，宛如冰冷的汪|洋，冲刷着唯一散发出暖意的二人，令人眩晕。乔安娜仰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带着孩子上马，匆匆离开此地。
她怕再多待一会儿，便会忍不住阻拦这场疯狂，随后被卷入漩涡，撕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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