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心(下)(1 / 2)
五天后,我们不仅夺回了辽州,还一鼓作气的直攻到神族的第四重城门下,仅隔两座城池,神族的仙都已然在望。
螭梵的精密部署与我的随战亲征都极大鼓舞了士气,攻陷第四重主城的当晚,十部诸将的请战书就堆满了主帅的营帐,螭梵却在此时下令停战休整。
“梨落,我不需要疗伤了,你真当你的灵力是用不完的吗?”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我拽住螭梵的袍角,“过来,我让你过来听见没有?”
螭梵脸孔微红,压低了嗓门:“你小声点,想让营外的守卫都听见吗?”
“这样啊……”我故作天真的眨眨眼,音调一转,肉麻兮兮的假笑:“那你不要动,我过去好了……不要动哦,我这就来了……”
成功的将螭梵按在床上,拉开他的上衣。我将灵力聚集在掌心,推出白色光球停在半空,耐心的等待光晕一点点消融进他的身体,大大小小的伤疤在蒸腾的热气中淡化。
“等哪天我抓住那个死女人……”螭梵额角渗出汗珠,小声嘀咕着。
“你在说什么?”我敲敲他的脑袋。
螭梵咬着枕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甚为可爱。
紧接着,他很不可爱的翻了个白眼:“我说,你每天借此机会把我都看光了,我在你面前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以后怎么办?”
我强忍着把他捶扁的冲动,嫣然一笑:“我也让你看回去可算公平?”
以毒攻毒的效果好得不行,螭梵立马不吭声了。
我走到桌边,拿起他白天比划了半宿的地图看了看。
“明天可以出兵了吗?”
“再等等看吧……”螭梵思忖道:“你不觉得前面四座主城攻陷得太过容易吗?”
“你怕他们在城中设伏?”
“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他们有可能故意牵制住我们,然后绕道潜入灵界。”
“所以?”
“你回去。”
“我们在天都已布下重防,你是不是多虑了。虽然……我是有点想婉儿了……”
“你回紫宸宫休息几天吧,等拿下了第六重主城,你再过来也不晚。”螭梵看了我一眼:“留点时间给自己想想,你确定要走到最后吗?”
我没再说话,我不知道什么才叫最后。我只知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把一切都结束,统统结束……
后来,螭梵给卿婉的解释只用了一句话。
用毁灭一切的战火,祭奠你我死水般无望的爱情。
天都已被戒严,紫宸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兵。
我从云渠长老手中抱过卿婉,衾被中熟睡的小脸泛着红晕,半干的泪痕清晰可见,细细的柳叶眉不胜烦扰似的皱成一团。
我叹息着,轻轻揉开她的眉心。这孩子太敏感,除了我和螭梵,就没人能把她好好的哄上一天,看样子又是哭累了睡去的。抱紧怀中的小人儿,我心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内疚。都说孩子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可从孕育她的那天起,一直是她在给我安慰。我是爱着她的,当她还在我身体里,我或痛苦或快乐,总还怀有希望。但此时,我已不敢再凝视她的脸。从毁约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毫无退路,即便每一步都痛彻心扉,却也只能从习惯到麻木,然后再命令自己,走下去。
我替下云渠长老,让她去了军营。然后,抱着卿婉,在高高的云阶上坐到天亮。
螭梵没了后顾之忧,英雄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出半月,神族重兵防守的最后两座主城尽扫麾下。当我收到用幻术印在水晶石上的密报时,仿佛也能看见人来人往的绿水晴川和那些小贩热情洋溢的笑脸。
冰焰分外沉得住气,战火燃到了脚下,除了大门紧闭,仍没有丝毫动静。
婉儿很早以前就不再满足于发出单字音节,长期鹦鹉学舌的成果体现了螭梵幼儿教育的失败,从她嘴里最先蹦出的两字并非爹娘,而是梨落。
“不许叫梨落,我是你娘,听懂了么?叫……娘……”
“呵呵……”婉儿伏在我的膝盖上,起劲的瞪着小腿,笑够了,咂咂嘴:“落……落……”
“你……”
我正哭笑不得,门外蓝光一闪,身披战袍的女子走上前来。
细长的银链下方,澄碧的蝶形耳坠盈盈楚楚,蝶依微笑着行礼:“主上急召有何差遣?”
我敛了笑意,正色道:“今日起你留守后方,令牌在此,天都三万精兵任你差遣。”
“是决战吗?”见我未置可否,蝶依忽然单膝下跪:“属下愿代螭梵将军伴主上左右,将军重伤未愈……”
“蝶依,”我扶起她:“如果螭梵愿意回来,我怎会将你匆匆调离阵前?你放心……”我笑了笑:“我会照顾好他的。灵界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他。”
蝶依神色一凛:“灵界不可无主。属下誓保天都平安,以待主上凯旋。”
我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再放开时,两枚相同的银印出现在各自掌心:“若情势有异,你用传唤咒语,我立刻就会感应到。”
亲手将令牌交给蝶依,我俯身亲了亲婉儿:“宝贝,等我回来。”
我还没站直,婉儿小嘴一扁,扑了上来。我顺势提着她的腋下,将她放进蝶依怀中。
婉儿的哭声惊天动地,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铁石心肠,愣是连头都没回一下。
终归无可避免,不如速战速决。
“螭梵走栈桥!两位长老守住城门以防敌军埋伏!十部首领随我来!”
我缓缓落在城楼前,深深吸气,一招星沉地动轰开仙都大门,千军万马骤然离弦,兽类嘶吼,叱咤喑呜,地表几乎在铁蹄下龟裂。
护城河的另一边,阵型严密的弓箭手早已将无数箭矢对准入侵者。城门洞开的刹那,黑白羽箭纷飞如雨。
眼见我军将士避无可避,一道烈焰之网铺天盖地展开。
火之精灵跳跃着,舞动着,吞没了密密麻麻的箭。
我扣起双手,翻转腕部。网罗的羽箭悉数调头,熊熊燃烧着,比来速更快的沿原路折返。
清妍撒开丈余宽的水幕,却仍有半数破空而入,弓箭手们的惨叫哀吟交织一片。
“梨落,好样的。”螭梵冲我大喊。
我扯扯嘴角,笑不出来。在我的示意下,螭梵抬起头,神色渐紧。云海深处透出班驳陆离的异彩,如晨曦破晓,越来越明艳,越来越耀眼,直至万丈流金将视野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