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IV.(2 / 2)
心里像被野草挠了一记,伊恩突兀地别开视线,而后转回去,笑吟吟地问:“你睡着了?”
艾格尼丝阖目答道:“嗯,睡着了。”
伊恩向她挪近了一点,支着手肘凝视她,半真半假地说:“既然如此,我当然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偷偷亲你一下。”
艾格尼丝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最后还是没睁眼。林中的暖风似乎让她比在城中时更放松:“你不敢的。”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这么说着,他真的俯就下去。
她立刻睁眼,与他对视片刻,腾地一下,脸彻底红透。即便如此,她依旧故作镇定,只有目光无措地闪烁游移。
伊恩原本只是坏心眼地开个玩笑。要怪就怪艾格尼丝露出这种表情,他更加想捉弄她到底。
“要逃的话,就在我数到三之前。一,二--”他拖长了尾音,等着艾格尼丝坐起来落荒而逃。
但她没有。
他怔了一下。
他们之间的天秤便往艾格尼丝那侧倾斜。这次换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窘迫。
是好胜心,是想要让艾格尼丝惊慌失措,是她因为得意发亮的眼睛撩拨,是掠夺的本能,又不是以上任何一种用以辩解的理由。伊恩凑过去,唇贴住唇。
随后,他才宣告倒计时告罄:“三。”
伊恩感觉得到,艾格尼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甚至没有顺着他故意留出的退路指责他不等到三。
以想要抓住流沙的架势,伊恩再次行动,仔细摹了一遍她双唇的轮廓,加深这个吻的印象。而后他才怀着赴死似的古怪心境,略微后撤,留出足够的距离以便端详艾格尼丝的神情。
但在那之前,脚步声与人声逐渐靠近。
“哎呀,刚刚那片浆果丛真不错。”
“可是浆果不值钱呐,今天才打到一对兔崽子,真想捉头鹿。”
“你个小混账酒喝多了,说话那么大声,鹿早就躲得远远的。”
是趁着夏季进入树林深处的猎人,顺道采摘蘑菇和野果。
“别动。”伊恩附耳低语,缓慢地将艾格尼丝揽进怀里,他背脊朝外。
如果贸然走动,被误认为猎物就糟了。当然,以这种姿态被外人撞见也好不到哪里去。
随风轻轻摇曳的长草是他们唯一的屏障。
“我累了,能不能在这休息一会儿啊。”
步行的一老一少两名猎人从边沿穿过林中的草地,被这优美的栖息之地吸引驻足。
伊恩有一瞬竟然害怕猎人会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几乎称得上喧闹的心跳声。
“想什么呢,给我走。”
“呜……别踢我!”
等远去的脚步声彻底被林涛的细语淹没,伊恩才松了一口长气。
但心跳依旧快得烦人。
随即,刚才无暇顾及的感官浪涛当头拍下。
与冬日厚厚的斗篷不同,夏装真比任何考验都要严酷。艾格尼丝看起来纤细又冰冷,在怀里却柔软且温暖,甚至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他知道自己该立刻松手,却舍不得。
“你……”艾格尼丝缩起肩膀。
伊恩颤抖了一下,后撤些许平复呼吸。
闪躲着彼此的视线,两个人良久都没出声。
沉默令人心悸,伊恩索性再次换上调笑的面具:“姑且让我确认一下,这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和男性接吻吧?”
艾格尼丝没答话,只瞪他一眼,颊上残红漫到眼下。
伊恩不觉加深笑意:“这可怎么办,路德维希大人或者亚伦要是知道了今天我都干了什么,我可能死一次都不足惜。”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艾格尼丝又在奇怪的地方要强起来,“反正我和你之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嗯,既然这样--再多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伊恩再次怀着被推开的期待去找艾格尼丝的嘴唇。
但她没有推开他。
温煦熏风将思绪吹得失去形状,融化为树叶间楼下的斑驳阳光。
不论多少年过去,伊恩都一直记得艾格尼丝那时的模样。她与他面对面,翠绿的细草和淡紫的野花在他们之间织起一道摇曳的帘幕,淡淡的微笑从她的眼睛里退却,露出清醒而悲哀的底色。
那一瞬间,伊恩胸口被陌生的潮涌翻弄。他不该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竟然感到歉疚。
“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摞下带刺的话语,艾格尼丝突然搭住他的肩膀,生涩又主动地吻他。
所有的考量都彻底被这小心翼翼的吻摧毁。
她总在出乎意料的时候拉住他,实际却在等他主动抽手当恶人。他反而一次次地被这自相矛盾的小动作绊住。
哪怕只有片刻也好,如果艾格尼丝能真诚地、不留退路地希望他留下,他也许就能狠下心背叛她。
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为什么从圣地归来?
这个答案不会改变:为了向艾格尼丝复仇。
只有在毫无意义的复仇得手后,他怪物般庞大的自尊心才能让道,允许他与被自我欺骗常年掩埋的、更软弱的另一个自己坦诚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