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可爱本人(2 / 2)
等皇帝同身后一串儿的内官侍卫渐渐没了踪影,星落这才坐下来,捂着嘴好一阵儿咳嗽,身后的内官名唤童亮,是在林太后身旁当差,方才去司星台请黎星落的,此时见状,忙为姑娘轻抚了抚后背。“天子垂询,姑娘不跪也便罢了,怎能问一句回一句的,听得奴婢心惊肉跳……”
星落此时瞌睡上头——到点了,往常在老君山,这时候都歇了,她有些伤风的症状,此时鼻音浓厚,实在不解。
“陛下问话,我若不回,陛下多没面子啊……”
童亮瞧着这姑娘一团孩子气,又见她鼻头红红,涕泪交加,这便递上了一叠帕子,关切了一句,“您是在这儿等呢,还是进去?”
星落哪里肯进到那是非场,连连摇头,小小声央求童亮,“劳您驾,向我的母亲通传一声……”
姑娘此时正娇弱,哪里有不应的道理,童亮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周遭,见有两个小宫娥慢慢行来,便交待了一番:“这位是国公府的六姑娘,你二人且仔细照看她,咱家去去就回。”
中宫虚悬,后宫一切皆由林太后执掌,太后身边的内官发话,小小宫娥无有不应,手头虽有差事,也暂且放下。
眼见着童亮去了,星落坐在大石上,白色的狐毛笼了小小的一张脸,因着伤了风头重的原因,紧闭着双眸,纤浓的眼睫如小扇般盖着。
两个小宫娥瞧着星落实在美丽,一个悄悄蹲下来,拿肩膀为她搁脑袋,一个则在她的身侧蹲下,为她轻捶肩背,这样善意的举动自是换来星落的感激一笑,小小声许给她们好处:“等我有机会再进宫,给你们捎糖霜球来吃。”
许是被座中人事绊住了脚,容夫人迟迟不来,却等来了一位盛装的少女。
两个小宫娥扶正了星落,稳稳妥妥地向来人行了礼,口称临清县主。
星落头痛的厉害,眉心一根筋拽的人生疼,那临清县主却微微蹙了眉,带了审视的眼光望住了星落。
她自打及笈,人人赞她最多的一个词,便是“出尘脱俗”,今日却听阖宫上下都在传说,来了一位真正的谪仙子,她好奇的不行,一定要来瞧瞧。
方才听戏时没瞧见,她满心满眼的都是陛下,悄悄追出来时,正远远瞧见陛下同她说话。
好在只说了一时,令她不至于醋海翻波,只是近前一瞧,临清县主梅逊雪便心凉了半截儿。
比美不怕,就怕撞型,她是太娘娘属意的人,而这位六姑娘今日阵仗极大的来了千秋宴,又听闻两位太娘娘都十分地喜爱,万一陛下当真喜欢清冷谪仙挂的女孩子,她同这位国公府的六姑娘相较,显然清冷的不够彻底。
故而星落正兀自抵抗上风带来的头痛时,梅逊雪便轻咳了一声,走至星落的身旁,笑的温婉,“方才我瞧见容夫人走出来,是不是在寻妹妹?”
她不待星落反应,这便扶起她,托起了她的手臂,“我唤太娘娘一声姑母,闺名叫做逊雪……妹妹好烫,可是伤了风?”
星落听她提及母亲,又自报了家门,便点了点头。小宫娥二人面面相觑,听梅逊雪吩咐道,“总这么坐着不是法子,我带妹妹走过去寻夫人吧。”
星落此时一心想找到母亲,听她这般说,便由着她扶着自己往那长廊去了。
梅逊雪轻轻托着她的手臂,只觉得星落肌骨纤细,更是心生妒意,眼见着前方是一段儿浅桥,桥面离湖面颇近,莲叶静躺湖面,梅逊雪听身侧小姑娘呼吸渐重,暗忖:“她正患伤风,若是再浸湖水,怕是得病上一阵子……”
心里有了这个邪恶念头,便再也按捺不住,她偷偷地想着:“她落下去了,我就即刻救她上来,只叫她病上一阵子,再慢慢儿好起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她这么想着,回身便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女观棋,观棋何等的聪慧,这便疾步向前,冲撞了一下梅逊雪,梅逊雪哎哟一声,再撞上星落。
眼看着星落便要跌落湖中,却见星落呀了一声,脚下生风,迅疾往前,这便闪了梅逊雪一道,那身姿窈窕的临清县主直接跌入了河。
星落捂着脑袋,只觉得头痛难忍,再见那婢女观棋一下子扑在桥边,失声喊道:“县主,是奴婢的失误……”说到这儿,她忽然往星落看了一眼,随即住了嘴,冲着湖里正扑腾的县主哭喊。
星落本打算下水救人,却被婢女观棋的这一眼看明白了。
世家大族,哪一个没有规矩章程?在桥上冲撞,怕是存心的吧。
眼见着四周还没人来,星落忍着头痛,冲湖里扑腾的县主高声问了一句:“我同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为何害我。”
那湖里的县主自然是不认的,星落想了一想,还是先救人的好,这便叫观棋寻了根长棍子,两个人合力将县主救了上来。
梅逊雪浑身是水,捂着唇咳嗽,星落在侧旁再问,“若你不说,我便大张旗鼓叫人来问。”
梅逊雪的眼泪掉下来,十分地委屈,“如今是我掉下去,你叫人来就是——人人皆知你我都是要进宫的,自然会说是你心生嫉妒,推我下水。”
一言既明,星落觉得十分的荒谬,见她还在这里装委屈,星落有心气她,编了个瞎话向她叫嚣:“你不必做梦了,陛下喜欢可爱的小姑娘,我就是可爱本人。”
她蹲下来,握着拳头威胁她:“再敢暗算我,我就把你踢下去!”说罢,气鼓鼓地站起身,自去往那喧嚣处寻母亲不提。
夜深如井,昆明湖上的热闹散去,皇帝寝宫里还点着灯,光色溶溶,皇帝执一卷书,坐在一片光影里,那执卷的手指修长青白,垂下的眼睫乌浓,很有几分闲适的况味。
阮英缓步上前,为陛下奉上一盏甜羹,大约是甜羹香气浓郁,惹得皇帝蹙眉。
他放下书卷,背靠软枕闭目养神,随口一问:“方才齐善来做什么?”
阮英一愣。
齐善乃是管茶库的内官,来寻他不过是一件无意得来的小事,因是转了几手的消息,阮英也不愿上报,便作罢。
他心知瞒不过陛下,恭敬道:“……是传了几手的消息,奴婢不敢保真,故而不敢上报。”
他向上觑着陛下的神情,确定尚佳,这才迟疑道,“说是今夜昆明湖边上,济州侯家里的临清县主被踢下了湖,始作俑者便是那国公府六姑娘黎星落。”
灯影一跳,皇帝在椅上半睁了眼,听着阮英的下文。
阮英斟酌道:“因临清县主也没有声张此事,故而未有掖庭的介入,只有几个茶库的小宫娥目睹了,偷偷在底下传着说,齐善听着不妥,才来同奴婢言语了一声。”
皇帝哦了一声,“说什么了。”
阮英愕住,掂量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说那六姑娘十分地跋扈,叫嚣着什么……”
他嗫嚅着,不敢向上看陛下的眼睛。
皇帝半垂着眼,浓睫下是一双睥睨万物的深邃眼眸,他望住阮英,那迫人的气势,叫阮英心生胆怯。
“我是陛下可爱可爱的小姑娘。”阮英倒腾着不知传了几嘴的消息,小心翼翼学着六姑娘的语气,“你们都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