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苏醒(1 / 2)
许纯牧出了?宫门后本沿着路慢慢走?着,他在上京城没有宅子,眼下?只能先?投奔长兄许长陵,可一抬头察觉前头正是闹市。
再过?几日便是乞巧佳节,故而?这几日此一带街市都极热闹。
张灯结彩,闲花绿枝。
但?似有官爷和府兵在驱散人群,许纯牧定睛一瞧,街尽头的正是越国公府的轿子。
可越国公府明明在东南方,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去。
许纯牧沉吟片刻,策马再往前几步。
却见前头一辆马车拦住去路,还有不少人围着。许纯牧心中?更疑,复而?狠抽一鞭子,缰绳倏然拉紧,共踏战场重重枯骨的马儿与他心有灵犀,先?是踩着一侧的墙壁借力,继而?一脚踏上那华丽的马车顶,再越过?围观人群稳稳落地。
咯噔咯噔,马蹄渐止。
风扬起越国公轿撵珠帘一角,珠玉碰撞声清脆入耳。
轿中?一袭白衣惊鸿一现。
是楚歇。
他脸色微变。
许纯牧利落地策马穿过?拥挤人群,府兵拦不住他,赵煊惊恐地瞧见自家马车帘被?一把掀开,整个人还蒙着,问:“你,你……”
许纯牧没有答话,只探了?一下?赵煊怀中?那人鼻息微弱,周身皆是浓厚的血腥气。背脊到大腿一片都被?血染红。
失血太多?,手脚都冰凉了?。
眸子一凝,解开自己身上厚厚的大氅将人团团裹住,避开伤口将人打横抱了?扶上了?马背,横趴着放在身前,扶稳了?后只留下?一句:“这样?不行,我送他。”
小世子立刻教人拦住他,“欸,你……你!”赶忙催外头人策马跟上,可许纯牧一骑绝尘,连人带马已走?出半里。
停在拐角不远处的马车帘子被?一只干枯的手掀起,原来这是荣国公家的轿子,此时国公爷陈莲洲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皱着眉问自家孙儿:“那是许家的人吧。”
“啊?”待到陈小世子伸出头去看,已不见了?踪影,“我,我也不大认得……”
“许邑好福气,这孙儿有他当年风范。”
陈家世子有些尴尬地坐稳了?,附和一声:“爷爷所?言有理。”
陈莲洲心想,许家人怎么还会救楚歇。莫非,许氏阳奉阴违,根本就与宁远王不是一条心的。
如今搭上楚歇这条线,是摆明了?要扶持江晏迟这黄毛小儿了?!
如此可不妙。
陈莲洲仔细一琢磨,愈发觉得不妙。如今许长陵得了?一半禁军兵权,那是天子脚下?的守卫,抵得过?外头千军万马。
加上手握三十万兵权的许纯牧此时入京,又救下?了?楚歇,便是将三省六部拿捏了?大半。
难道许家是想对付荣国公府。
陈莲洲眼底暗光涌动。
“去,杀了?许纯牧。”
许纯牧策马刚过?两条街,立刻察觉到人影潜伏在砖瓦一侧,他手握身后铁弓反手一打,头也不回地将三支背刺而?来的利箭打落,再一个偏头躲过?迎面飞刀。
□□的就敢动手。
自己前脚刚入皇城,这些人消息倒知道的快。
倏然伸手在楚歇后颈三寸处截下?一支箭后整个身子后仰,右脚勾住马缰一扯,马儿被?缰绳一拉立刻在下?一个借口掉头右转,许纯牧顺势将手中?长箭搭弓引弦飞射而?去。
一箭穿心,那刺客滚落跌下?。
越过?两条狭窄的暗巷,迎面便看见楚府。
许纯牧将人抱下?。
他个子比楚歇高了?两寸,披风又格外宽大,将人裹着抱住时还垂下?一截,看上去整个人都埋在怀中?布料里。
战场多?年厮杀使得他对危险的嗅觉敏锐无比。
脚刚落地,身后传来破风之声。
当即屈膝一蹲躲过?,复而?将怀中?人稍稍抛起,抽出腰侧短刃放在手心一旋调转刀刃方向,反手将那人喉咙割破。
鲜血溅上手腕,许纯牧再将下?落的人稳稳接住,为了?不碰伤他的后背微微躬身缓冲。
不等敲门,直接□□而?入。
迎面又见楚府的暗卫,立刻沉声:“这是楚大人。”
近在咫尺的刀刃停下?。
“快去叫府里大夫。”
将楚歇安顿好后,他擦干净刀上的血,将那人身上的单薄的布料一一割碎,将那粘连着皮肉的衣物小心揭下?,从袖中?取出止血的上药,却被?管事阻止。
“这是我在战场上带回来的,止血上好。”
大抵是由于此人说话过?度坦荡,教人不自觉地信任。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默认了?他上药。
朱大夫来了?后立刻削了?一片千年老参放在他舌上吊着一口气,然后才以银针刺穴,为他处理伤口。
好一番清理后,才看向身旁容貌隽秀的青年:“敢问您是……”
“我姓许,名纯牧。”
“原来是北境许小侯爷。”朱大夫郑重行了?一礼,“此番,多?谢小侯爷出手襄助……”
那人经过?一番救治好似将存在心口的气儿终于喘出来,只是人还未醒来。嘴唇翕动,婢女立刻喂了?几口水。
可水却喂不进去,只从嘴角落下?,沾湿了?枕头,婢女急得直哭。一边放了?碗,又将枕头给?那人换了?干爽的。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大人……进,进了?昭狱,太子殿下?……带,带禁卫军亲自来拿的人,说,说他暗杀太子,这才两三天的功夫,怎么就……成了?这样?……”婢女桃厘哭得伤心,年华豆蔻的小姑娘心里发急,说起话来抽抽噎噎。
暗杀东宫。
许纯牧像是想到了?什么。
立刻沉声:“他既毒杀东宫,太子又是如何逃过?一劫?”
朱大夫脸色微变,神色有异,暗下?瞥了?眼许纯牧。
桃厘只狠狠一跺脚说:“什么呀,都是外头人诬陷的,昭狱和刑部的人来搜了?整整一天,根本就没有搜出证据!都是造谣!太子殿下?也不知怎的,偏要信那些胡言乱语……”
许纯牧不说话了?。
却又听?府兵来报,说小太子就在外头。桃厘一听?到又是这位太子殿下?,整个人又吓哭了?,腿一软蹲在床边上抹眼泪:“当年还是我们大人把这位小太子扶上皇位的呢,眼下?,眼下?这太子三天两头就要找我们大人的麻烦,可……可怎生是好……呜呜……”
朱大夫脸色也不大好看,立刻吩咐了?人去越国公府报信。
又觉得不妥,低声喊人再递了?个信去往太傅府。
许纯牧耳尖听?见了?,眼中?明光闪过?。
又听?见外头有些动静,大抵是江晏迟已闯入门来,却被?拦在寝屋外拦着不肯进来。许纯牧刚踏出院子,便看到太子身后人高马大的许长陵。
自然,许长陵也看到了?他。
“哟,你怎的在这儿。”兄长眉头挑起。
江晏迟瞧见许纯牧也惊讶了?下?,然后才说:“小侯爷可否让开,我有话要问楚歇。”
许纯牧没有挪步,只看着二位,轻声说:“人还未醒,殿下?想问什么,若是方便的话,不如先?告诉我,等楚大人醒了?我替您尽快问出。”
“听?你这语气,你还要在这歇下?了??”许长陵嗤之以鼻,“怎么,我的府邸你都看不上了?是吧,非得住到人家家里去?”
许纯牧眼风扫过?那人,不卑不亢道:“大哥已有妻室,是纯牧不便打搅。”
许长陵看着他那一派端正的模样?就来气,顿起仰着鼻孔又嗤笑一声,“你住楚府更不合适,若非得说,住东宫去岂非更好?”
江晏迟像是想到什么,朝着许纯牧走?近几步,“你如实答我,许家可有在楚府安插细作。”
许纯牧顿了?一顿,摇头。
“据我所?知,不曾有。”
江晏迟眼神一黯。
许纯牧又行一揖,礼数十分周到:“人只剩一口气,能不能活过?今夜都难说。殿下?就是想问也必是问不出什么的,不如先?回去吧。”
可江晏迟没走?。
他不仅没走?,还招来楚府的管事叫全府的人都过?来,上至管事账房,下?至洒扫小仆,一个个过?眼。
可要命的是,他根本想不起来那人的身形和轮廓。
甚至是声音都很模糊。
只能是无功而?返。
可许纯牧瞧出了?些蹊跷,问:“殿下?是在找人?”
江晏迟不置可否。
“什么样?的人,是楚府的人吗。”
“不知道。”
“那身长,年岁,样?貌呢。”
“也不知。”
许纯牧疑惑了?:“那殿下?找那人作什么?”
江晏迟的手虚握了?下?,只含糊地说了?一句:“他救了?我。”
闻言,许纯牧眼色一顿,立刻联想前因后果,“殿下?的意思是,楚歇毒杀东宫,有一个人救了?你。”
“是。”
许纯牧沉吟片刻,江晏迟以为他有些思绪刚想追问两句,便又听?到他问:“既是救过?您,怎么会不知样?貌。”
江晏迟不肯再说,实际上心中?已经万念俱灰。
这么多?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每日夜里都会点?燃那烟火,可那人一次也没再出现过?。
他一定是遭遇不测了?。
江晏迟无数次在心里这么想,可怎么也不肯真的去信。
阿牧,你说对。我可以扳倒楚歇,我可以入主东宫。你那么聪明,每一件事情都能算到。
可是为什么又那么傻。
明明只是个没有身份的普通人,这样?三番四次豁出命来帮我,楚歇岂会轻易饶过?你。
“封城。”
江晏迟深深呼出一口气,回首余光瞥着许长陵:“上京城封城一月。一寸一寸地刨,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可是……”许长陵瞅见太子这倔气就犯难,“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嘛……”
“很瘦。”江晏迟将手比划着,“手腕大概这般粗细,指骨匀长,是读过?书?的,弹琴很好听?。”
这些都是废话。
这种特征根本不算特征,往书?院里一抓一大把,都是能读书?又能弹琴的公子哥。
可是许长陵面上还是不好说什么。
江晏迟说着说着,像是某一处忽地被?点?醒:“去乐坊问,谁会弹那些偏门的,失传已久的古曲。”
许长陵更摸不着头脑了?,乐坊里可没几个能识字的,为何还要去乐坊里找人。
许纯牧却问:“那个人弹过?哪首古曲。”
“小雅。”
“第几篇呢。”
江晏迟仔细回忆了?会儿,猛地抬眸:“空谷。是小雅第三篇,空谷。”
小雅空谷。
许纯牧若有所?思,蓦然降头一抬。
不动声色将余光扫向身后楚歇的寝屋内。
越国公府的人急匆匆地赶来时,江晏迟已经被?许纯牧好生相?送出府,刚走?没几步。赵煊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对身旁的小侯爷抱拳行礼:“这次真是多?谢小侯爷了?……”
“世子谢我做什么。”
“侯爷不知道,太子殿下?与楚大人不睦已久,自半年多?前金还赌坊事件后那更是……唉,若是这位太子爷以后当真掌了?权,君临天下?,只怕楚府要遭灭顶之灾。”
许纯牧看着夕阳的余晖,眼光悠远。鸦青色的常服与青墙白瓦相?衬,身影与暮色交融合一。“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