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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租界,皇家桌球俱乐部大堂
休息日的上午,俱乐部总是会聚满诸多无所事事的人。
特别倭国人在租界外布设岗哨后,这些远涉重洋,在海城当了几十年一等公民的外国人更加喜欢窝在租界的各个俱乐部内消磨时间。因为那些东洋疯子不止在租界外设置哨卡,对华国人耀武扬威,对他们不止没有什么优待,有时受到的刁难更多。
海城沦陷一年多来,真正有门路的高等公民们早已想办法离开这座曾经的东方巴黎。剩下的这些人,大部分是各大企业驻留在此的高等职员,或者在海城经营日深,无法割舍产业的中小产业主。
海城的沦陷对他们中有些人的生意并没有那样大的打击,相反,许多华人富商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会更相信西洋人开设的银行,委托他们保管财物。而倭国人的封锁难不住这些有门路的人,利用封锁抬高物价,从中大赚特赚,已经成为了这些人公开的秘密。
但谁也不知道,那些疯狂的东洋人会接着做出什么事。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感到心情压抑。
这是一群口袋里不缺钱,只缺乐子的,无聊且压抑的有钱人。
“纳尔逊,你到底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们看?”两个中年人打开玻璃门,谈话声将在吧台前喝酒的众人视线吸引过来。
纳尔逊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不要着急,彼得,你马上就会看到。”
“哦得了吧,瞧你那样,肯定是俱乐部请来了那些白俄舞女。说吧,这次是娜塔莎还是阿莲娜?”彼得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纳尔逊嘴角轻轻往下一压,笑得更加温和:“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都不是,但肯定会是你喜欢的东西。”他转向俱乐部其他若隐若现窥探的目光,大方笑道:“先生们,你们跟不过来看看吗?”
“当然。”
“既然纳尔逊先生有请……”
海城的租界总共就这么大,俱乐部里常来常往的,通常就是那几个熟面孔。人们对纳尔逊那张典型的混血面孔早就熟知于心。
如果是战前,像纳尔逊这样血统不纯粹,职业不够体面的英国人,根本无法走进这所只接待纯种白人的俱乐部,但混血所带来的广阔人脉,是这些人所不具备的。
一年多来,纳尔逊时不时带来的消息,如今总算令这些高傲的西洋人肯对他和言悦色地说两句话。
纳尔逊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带着众人走到二楼,站在一个包厢前作出了“请”的动作:“先生们,请进吧。”
暗红色的橡木门被徐徐推开,有些人透过门缝,已经猜出了一二,但随着房间的推开,仍是渐渐露出惊容:“这……”
“堆叠了一整个房间的多米诺!上帝啊,你花了多长时间搭建它?”彼得惊呼。
让彼得惊讶的,不是一整个房间的多米诺,而是这一整个房间的多米诺从地面延伸到台球桌台,利用房间的格局和桌球搭成一个底座向外延伸,高至少有两米的塔形结构,一粒白色的乒乓球像明珠一样镶嵌在它的最顶端。
这样大的手笔,至少需要搭建三天?五天?还是一周?
众人看纳尔逊的目光都变了:多米诺在西洋一向是智慧与耐心的游戏,能够花这么长时间搭建一座多米诺宝塔,至少在租界里,这位纳尔逊先生智力绝对是顶尖的。
除非……有人能够设计搭建出比他更厉害的多米诺。
纳尔逊笑而不语:他在卫公馆当管家,怎么可能有时间搭出这么大规模的多米诺骨牌?这些当然是——
他目光投向此时已经隐身在隔壁房间的春妮等人,轻轻拍了拍手掌,众人安静下来:“先生们,你们不会想站在门口聊一整个白天吧?”
“当然不,纳尔逊,你现在要推倒它吗?”彼得期待地问。
纳尔逊却摇了摇头:“我一点也不想看着自己花好几天搭建的心血被推倒。先生们,你们谁来帮帮我?”
谈话出现了数秒的真空。
“你是说,你想将这份摧毁的殊容让给我们中的一个人?”彼得表示无法理解。
得到对方的再度肯定后,几个年轻些的男人雀跃道:“我来吧。”
“让我来!”
“这么多先生都想来?可真叫人为难哪。”纳尔逊目光环视一圈,落到站在人群最后的花白胡子先生身上:“作为一名绅士,我属意于请我们德高望重的史密斯先生来做这件事,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先生是汇丰银行在华国的监理,除了那位从来不到桌球俱乐部这样的中级会所找乐子的董事,史密斯先生几乎是英国在华国银行界的第一人,租界里有数的大人物之一。据说过了今年,他就会退休离任。无论从年龄,还是身份地位上来说,由他来推倒骨牌,都让人无话可说。
史密斯先生锐利的灰眼睛在纳尔逊脸上一扫而过:这个年轻人想做什么,他这样的老家伙又怎么看不出来?不过,他还从来没有推倒过多米诺宝塔,听上去……很有意思?
到了他这样的年龄,做事情有时更喜欢顺心而来。这个年轻人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他殷勤得不让人讨厌。
他捻了下八字胡:“听上去很有意思,纳尔逊先生,我该怎么做?”
纳尔逊暗暗捏了下拳头,笑着将史密斯请到最前面,交给他一根高尔夫球杆:“你只需要用这根球杆将这颗高尔夫球轻轻撞击进滑道中,让球撞到地上这个风页平行于地面的木制小风车,令风车转动起来即可。”
使用高尔夫球杆拨动高尔夫球,推动骨牌时不用弯腰贴地,照顾到了绅士的体面。
史密斯先生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高尔夫球杆,兴致勃勃地撞击了一下球体。高尔夫球轻轻被送入预先做好的木制滑道,不出意料地碰到位于滑道尽头小风车的一片风页。风页转动起来,带倒位于另外一个方向的一片骨牌。这片骨牌设置在两列呈剪刀状散开的骨牌最前方,从这片骨牌开始,两列骨牌从两个方向摧枯拉朽地倒下。
多米诺骨牌最令人期待的部分到了:摧毁!
两路骨牌几乎同时倒伏到两把椅子旁边,众人摒住呼吸:那些椅子上的多米诺骨牌同地板上的这些该怎么互相关联并碰倒,是众人最好奇的问题之一。
终于,随着地面上最后一张骨牌的倒塌,带动隐藏在桌子腿后的一条细线,细线崩直,拉动着椅子上的第一片骨牌倒下……
小机关的连锁反应终于到了台球桌,这也是最令人期待的部分:那座高耸到几乎快到天花板的巨型宝塔正置身其上,等待着被摧毁的那一刻。
球台上同样是两列剪刀状骨牌分布,它们一路倒伏,同时沿伸到宝塔两边最边缘的骨牌处,轻轻一蹭……
在稀里哗啦的宝塔倒塌声中,彼得的问询再度响起:“纳尔逊,你的安排是不是有点问题?东南角落的骨牌太远——”话音刚落,那粒被放置在宝塔最顶端的乒乓球弹射而下,擦过绷直的方向牵引绳,像听懂了一样,拐往他手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