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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生拿过来的是一份报纸,春妮扫了一眼,是一份伪政府办的报纸。报纸上,入眼先是一条加黑加粗的铅字标题《热烈欢庆南城教育部完成组建》,这是一份教育部组建的新闻稿。标题下方,是一张人物模糊的黑白照片,应该是伪教育部的所有成员公示。
春妮只认得出,站在最中间,穿长袍马褂,身形奇瘦的,是付鸿民。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多月不见,再见时,竟然连每年一百万的拨款都舍得下。
自从一个月前,付鸿民家被洗劫一空之后,跟着顾茂丰消失的,还有付鸿民。想不到一个月没见,他倒真搞了个大新闻。
“哎呀姐,你别光看这个,你看这个,这个人,他是不是?是不是?”夏生手指着照片中的一个人,急切问道。
其实报纸上油墨黑乎乎的,人物的眼睛全是两个黑坨坨,哪看得清呢?配上但图片下方的一行小字——专员,施之锋。
春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如此,这人失踪的这段时间,想必就是去做了这件大事。
见夏生还眼巴巴望着她,春妮心中不忍,道:“也不一定就是他,我去打听打听。”
夏生从小对人情绪就很敏感,看到她这副神情,他落寞地放下报纸,坐下来,闷闷道:“不用打听了。肯定是他,我都听王建利说过了,他现在就叫施之锋。”
因为春妮不肯跟他说她让渣爹出马的细节,小家伙就拿着他知道的东西去套王建利的话,一来二去,还真叫他套了些东西出来。故此,一看见报纸上的“施之锋”三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得课都顾不得上,一路飞奔回了自己家。
春妮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你也说,他叫施之锋。跟我们爹有什么关系?跟我们姓顾的有什么关系?”
夏生傻眼:“啊?”还能这么解释?!
春妮抬腕看了看表,推他起身:“你赶紧去上课吧,姐姐答应你,不管是不是那个人,我会尽快查清楚,给你个交代,怎么样?”
“那……好吧。”
姐弟两个说归说,夏生怎么想的,她不知道。春妮在看到那张报纸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结论。
一个人伪装得再好,细节处也能够暴露出一些真实的性格。或许因为春妮是自己孩子的缘故,顾茂丰并没有怎么防备她。透过他们有限的几次见面,春妮对他的性格和其后的选择,也有了一丝自己的揣测。
顾茂丰不是个笨人,如果他这些年踏踏实实做生意,可能无法大富大贵,有吃有喝肯定做得到。但他偏偏抛弃了道德枷锁,宁愿被人唾骂,也要去干那不劳而获的事,可想而知,以这人的道德底线,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付鸿民搅合到一起,还成了他的部下,想来逃不过坑蒙拐骗那一套。
安慰完夏生之后,春妮并没有打算动身去南城。
她从未去过南城,在那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听说自从伪政府开始组建以来,南城简直成了汉奸和各方特勤间谍人员狂欢的天下。春妮听去过的人说,自从76号一部分人员去了南城之后,那里三天一小捕,五天一大搜,整个城的人都跟着人心惶惶的不消停。
春妮认为,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既然顾茂丰改头换面,肯定也不希望跟过去有太多的联系。如果他觉得有必要,肯定会对自己有所提示。
他对自己的这两个孩子,父爱谈不上,但他不希望他们卷进来,这点态度是很明确的。
春妮叮嘱,让夏生不能再跟别人提这件事,她会找机会弄清真相。
其实她不说,夏生肯定也不愿意告诉别人,告诉别人,说自己有了个当汉奸的爹,难道是件很光荣的事?两姐弟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十二月过去,都一直没人在他们面前再提起过顾茂丰这个人。
他们渐渐地也不再在彼此面前谈论“父亲”这个话题,仿佛这个人真的已经死了。
放寒假之后,腊月二十八的早晨,学生和老师们都各回各家开始过年。
春妮有一天出门时,在廊下发现了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锦盒里放着两个带logo的礼盒。这两个logo,春妮在同江婉玉接下来的几次聚会中,曾频频见那些富家子弟们身上佩带过类似的饰物,知道他们价格不斐,一小件东西,说不定比她给顾茂丰置办的那身东西都贵。
她买是买得起,可绝对舍不得买。
打开来看,一个是块手表,另一个则是一副镶钻的金手钏。
会以这种方式送东西来的人,不作他想。
夏生摩挲着手表礼盒的绒布面,小声问:“是不是他送来的?”
春妮想将手表的礼盒拿过来:“你现在年纪太小,不适合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姐姐先给你存起来,等你——”
“等我长大,有能力保护这些好东西的时候,再还给我,对不对?”夏生赶紧握着往回拉,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词?每次我得了点什么好东西,都是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听都听腻了。”
春妮:“……我这是为了谁啊,有你这么说你姐姐的?你这个——”孩子大了,不好带了啊。
“我就戴一天,好不好?”夏生抓着盒子,跟她商量。
春妮想起再过一天就是新年,心软了软:就当提前满足他的新年愿望吧。
这是一只成人戴的手表,即使表带扣到最后一环,也环不住十岁小少年细细的手腕。这只手表最后被夏生找了根墨绿色的缎带,将它穿过手表的表带牢牢绑起来挂在了脖子上。
他开心地戴着手表去操场找小伙伴玩。
春妮欲言又止,却看见他临出门前,将那只在胸前晃荡了又晃荡的表连同那条漂亮的缎带一起,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衣领。
她转过身去,在心里“呸”了一声:渣爹真是害人不浅。
“姐,你把这块表卖了吧。”晚上,如约将手表归还回来时,夏生这样说。
手表上还带着小孩滚热的体温,他却毫不留情地合上盖子,连盒子一起推给她:“他的东西,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