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黑桃四【船】03(2 / 2)
池蔚是个同性恋。
圈内少有的纯1。
再加上样貌气质出挑,他在帝都那一帮富二代里很受欢迎。但跟那些纨绔们不同,池蔚的风评很好。他从不跟那些花花公子一样到处嫖,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癖好,有一个固定伴侣,据说已经快要领证了。
同性恋婚姻法已经颁布了快十年,但这个群体在社会上的受认可程度依旧不高。
池家在没落前,作为帝都贵族豪门中的一份子,已经算走在时代前列了。池父池母不但接受了拿了斯坦福商学博士学位的儿子回国后不继承家业、执意当演员还只爱拍恐怖片的奇特兴趣爱好,还一鼓作气接受了儿子直了二十来年忽然一朝弯成麻花的事实。
因此,池蔚一直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
有优渥的生活环境、一对爱他的爹妈、还有个温柔似水的男友——当然,如今已经是前男友了,他没办觉得多满足,但也从没觉得命运亏欠过他什么。但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简直叫人猝不及防。
只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他便什么也没了。
从家人到爱侣,从股份到金钱,从名声到信誉……一切都像是被刻意地毁在他的面前,哗啦碎了一地狼藉。
如果这背后真的有一只操纵一切的的手,那么应该就是厄运了。
他被厄运缠绕着,正一步步拖向永无止境的深渊地狱,如同被诅咒了一般,至死方休。
池蔚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周围是涌动的黑暗。
船舱里很寂静,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坟墓与死亡这些东西。
他盯着低矮的天花板看了足足十几秒,才轻轻翻了个身。
夜色里散发着身旁人身上淡淡的幽香,已经和刚开始洗发水的味道截然不同,更像是旧棉布包裹着晒干了的茶叶的清香,还混合着一点点说不出的花香,萦绕在鼻端,闻着干净极了。
池蔚在睡眠里都下意识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
他微微侧过头,少女纯净无瑕的面容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楚柠的皮肤很白,白天看着是近乎透明的虚弱感,到了晚上就有种玉石般细腻温软的感觉。
她的五官无疑是很精致,但轮廓很深,自然而然就带着股英气。或许是白日里总是垂着头,用脸颊两侧过长的头发遮挡,这种特征并不是十分明显,但此时静下来,小半张脸掩盖在毯子里,露出的那部分眉目舒展,鼻梁挺直,唇线紧抿,嘴角自然上翘……
那种初见时就有的怪异感再次浮上心头。
池蔚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想要稍稍拨开挡住少女右半边脸的毯子,好看仔细一点。谁知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毯子边沿用绵羊毛编织的流苏时,楚柠忽然睁开了眼。
那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
池蔚一愣,那瞬间的想法是:完了,我会不会被误会成假gay然后被嫌弃地赶出门外露宿甲板。
他的手指在惯性下轻轻触碰了那簇流苏,停住了,然后就见楚柠那即便是在黑暗里也晶莹剔透的、漂亮极了的眼珠在眼眶里有些茫然地动了动,整个人好像还处在没有清醒的状态,梦呓般喃喃了几句什么。
池蔚没听清,但楚柠紧接着就又闭上了眼,将一张脸继续往毯子深处埋了埋,这下几乎整张脸都看不见了,只余下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池蔚的手指勾了勾那簇流苏,悻悻地收了回来。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楚柠,在浅淡的幽香里没过多久就再次陷入了平稳的睡眠。
这次一夜无梦。
第一晚就这么过去了,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池蔚醒的很早,他不是自然醒的,他是被吵醒的。
甲板上,有人在唱歌。
池蔚坐起来。楚柠还在睡,削痩的背脊正对着他,毯子一半掉到了地上。
“砰砰砰!”门忽然被大力敲着,“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池蔚蹙眉,看了一眼楚柠,替她掖了掖被子,起身拉开门。
门口站着三四个一脸惶恐的陌生人,看模样是新来的。
“你、你好。”一个穿白裙子的看上去怯怯的姑娘被推了出来,“请问这是'黑桃四'赌.场吗?”
池蔚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来对了。”那姑娘松了口气,攥紧了裙摆。她旁边还站着一对年轻夫妇,两人都神色萎靡,无精打采。除了他们外还有个看上去就十分暴躁的中年男人。
“我们是昨天晚上到的。”那女孩似乎是对池蔚格外有好感,撩了撩乌黑及腰的长发,“这艘船上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不是。”
“那其他人呢?”
“不知道。”
“……啊?”
“别吵我。”池蔚眉心皱了皱,不耐烦地从她身边绕过去,凝神循着那古怪的歌声走过去。
初生的太阳将海平面染成了赤红,宛若一只溏心蛋被戳破了一个小口,汁液全都流淌了出来。
“这怎么办啊?都怪你我就说这东西不能信……”
“你现在埋怨我有什么用?不是你嫌弃我没钱没权的吗?!要不是你非要……”
那对夫妻还拉扯,暴躁男大吼,“你俩能不能别吵了?再吵就滚出去!”
原本互相针对的夫妻瞬间找到了共同的敌人,回过头异口同声,“关你什么事儿?”
他们几个吵吵嚷嚷,活像一群被吓瘪了的鹌鹑,靠提高音量来壮胆。
池蔚在去隔壁叫醒苏晴他们和自己单枪匹马行动之间选择了后者。他爬上了扶梯,上了三楼。
三楼是餐厅,越走近,那歌声越激昂响亮。在晨光熹微的清晨显得十分诡异。
“第一天将打雷闪电,第二天将冰雹纷纷,第三天天亮就将大地震。所以,兄弟,请你传出我的口信:有罪的人们,你们都来跳摇摆舞吧,唱吧,拯救你们的灵魂……”
“拯救你们的灵魂!”
池蔚走到了发出声音的船舱前,俯下身对准了窗缝望过去,顿时瞳孔一缩。
果然像昨天那几人说的一样,这层楼只有一个宽敞的餐厅,摆放着许多成套的木质桌椅,挂满了蜘蛛网。
欢乐的曲调从吧台上堆满了灰尘的收音机里传来,刺刺拉拉,断断续续的沙哑音乐响彻餐厅。
但和他们说的不同的是——
餐厅里坐满了人。
大部分的水手都坐在位置上,一边摇摆着身体,一边发出粗鲁的笑声。也有几个船员模样的人将破旧的外套披在肩上,在过道里扭来扭去。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而陶醉的笑容,像是一场迷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