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怨偶(2 / 2)
萧煜今日好像非要跟她较劲,紧盯着她,又问:“那你吃不吃?”音晚就像徘徊在了万仞悬崖边,前头没路了,只有往回退。
她惹不起这祖宗,便只有抬起筷子,吃了小半碗粥,夹了几片清蒸糖藕。
见她把筷子放下,萧煜看她跟看猴似的,奇道:“这就完了?”
音晚喝了半瓯茶水,道:“我的饭量一般就是这些。”
萧煜看着她,面带狐疑,似乎很想不通,女人怎么能就吃这么点饭菜就饱了。他犹豫了片刻,又道:“你再吃一块芙蓉枣糕,吃完了本王有话要对你说。”
音晚疑心他今天是闲了,特意拿自己消遣,坐着没动,一脸清冷地看他。
淮王殿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劝了,只温柔一笑:“你是想本王喂你吃?”
音晚咬了咬牙,也不动筷子,抓起一块芙蓉枣糕塞进嘴里,潦草嚼了几下,囫囵吞咽下去,呛得自己直咳嗽。
萧煜冷眼看着,见青狄一脸心疼地想上前给音晚斟茶,凉瞥了她一眼,青狄蓦然顿住,又慢慢退回音晚身后。
她知道自己姑娘在这王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也知道外表雍容的淮王手段何等狠厉,可她一个低卑的仆婢,又能奈谁何?
当初赐婚的圣旨下来,姑娘的父亲也是舍不得嫁女儿的。
谢家跟淮王仇深怨多,这位殿下又有残暴之名在外。性情乖张,脾气暴躁,一句话说不好连朝廷命官都能叫他当街杖毙,一时心情不好了,跑进军营能把七八个壮汉放倒。
而姑娘又纤弱多病,把她送到淮王手里,还不得叫他连皮带骨都生吞了。
可是圣意难违,再加上老太爷去世后,谢家虽维持着表面风光,其实已经每况愈下,大不如前了。
谢家内里关系也复杂得很,姑娘出自三房,三老爷谢润上头还压着两位兄长,分量有限,无力扭转大局,只能咬牙送女儿出嫁。
青狄正暗暗叹息,音晚终于将糕点全部咽下去,自己斟了满瓯的茶,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脸涨得微微红,愠恼地看向萧煜。
萧煜跟没事人一样,轻勾唇角,问:“好吃吗?”
音晚害怕要是说“压根没尝出什么味”的话,他会让自己再尝一块,遂不情不愿道:“好吃。”
萧煜笑意凉薄,道:“王府里有的是饭,你想吃多少都行,多吃点,别到了床上跟纸糊的似的,本王稍用点劲就要死要活的。娶你回来是伺候本王,传宗接代的,不是让你来做大小姐的。”
音晚想起他昨夜的混账行径就气血上涌,这人惯常人前人后两张皮,穿上衣裳端得一个优雅雍容的贵公子,脱了衣裳就是个磋磨起人毫不手软的魔鬼。
把她折腾得浑身疼,听他这语气,好像还因为不够尽兴而有怨气。
音晚想出言回击,可抬头一看,见他清隽的面容上铺满戏谑,像故意激怒自己,专等着自己愤懑难忍,好抓把柄。再想想这三个月,何曾从他那里得过便宜,所有白天的口角都会变成晚上的罪状,让他变本加厉地从身体上讨。
便失了争辩的心,音晚螓首低垂,不耐又冷淡道:“殿下说得都对。”
萧煜见她嫌弃自己,懒得搭理自己,不由得凉了眉眼,正想再教教她规矩,外头有了动静,王府的内侍总管望春进来,躬身道:“宫里来人了,皇帝陛下又吐血了,急诏淮王入谒。”
萧煜坐着未动,没耐烦道:“吐血就吐血吧,找太医去,本王又不会看病。”
望春嘴角微搐,心道哪个不长眼的又惹这祖宗了,面上仍旧好声好气道:“宫里传召的内侍就等在外面呢。”
萧煜又转过头看谢音晚,她依旧是那副恭敬疏凉的模样,肌肤映雪,丹唇如珠,远山眉下是一双狐狸眼,眼梢微翘,眸底流光清润,瞧上去美极了。就算他再挑剔,再厌恶憎恨谢家,可面对这么个美人,愣是捡不出半分瑕疵。
美则美矣,可就是冷冰冰的,跟座冰雕似的。
萧煜想起昨天夜里在床上,因着白天跟谢家在朝堂上有些冲突,积下气,正想拿谢音晚撒一撒,下手重了些,把谢音晚惹恼了,她死活不许他近身,目光湛凉地盯着他:“您要是不喜欢我,就跟我和离,另找喜欢的娶回来。”
萧煜这些年在西苑那个肮脏狼窝里熬过来,虽自己守着身,但身边都是些腌臜烂人,极不讲究。那地方关押的都是获罪皇族,多少跟谋逆犯上沾点边,一水的终生囚禁,逢赦也不得出。关得久了,十个有九个都疯疯癫癫的,守卫也不拿他们当人,喂猪狗食,拳打脚踢,烙铁往身上烫,这些萧煜都挨过,他天生硬骨头,从来不求饶,竟生生挺过来了。
但让他最诧异的,竟是这些守卫胆大包天,敢在深夜落钥后招勾栏妓|女进来做乐。
隔着一道薄墙,甚至有时候连墙都不隔,那些守卫和妓|女花样百出,有时候翻腾半夜,那些男人们骂着“贱人,骚货”顺手还要甩上两耳光,女人们从不反抗,还得“我的爷,好哥哥”的叫着。
萧煜跟他们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打过谢音晚,也没有骂过她。
不过是因为跟谢家人的龃龉,让他想起了被囚于西苑的那段时光,想起了那间肮脏卧房里,上演过的风月往事,丑陋直白,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赤|裸诱惑。他想在谢音晚身上试一试,谁知竟好像要她的命一样,死活不肯便罢了,竟还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凭什么?凭她姓谢?凭他们谢家人害他被囚在西苑那个脏地方十年?
萧煜彻底被触怒,生起气来,心思也愈加恶毒,他们谢家人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凭什么觉得自己是高贵不可亵玩的?就连萧煜自己,因为被关在西苑久了,那个脏地方的印记深烙于身和心,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其实和那些腌臜烂货没什么区别。
他曾经执拗地不断提醒自己,他是个皇子,是皇子!可怎么会有皇子因为那样可笑的罪名,因为那样拙劣的阴谋,生生被囚十年。
这一切都是拜谢家所赐。
他们折断了他本该顺遂的人生,踩在他的身上,供养出来一个天真无忧虑的娇小姐,就算这娇小姐一无所知,但能说她是无辜的吗?
萧煜想通了这些,面容上浮起些许冰冷的戾气,一不小心勾出旧时记忆,连带着深浓的恨意,使得本就不美好的心情更加恶劣。
他平展开臂膀,倚靠在床栏上,姿势颇有些痞态,目光锋锐带钩,落到床边蜷缩成一团的谢音晚身上,慢悠悠道:“你要不自己爬过来,好好伺候本王;要不就让本王把不着寸缕的你扔到院子里。这么一个晚上,本王也就消气了。呦,外面好像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