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斗气(上)(1 / 2)
翌日清晨,聊城杜府。
连日的阴雨天让空气无比潮湿,再加上盛夏的暑热尚未散去,让人不免觉得闷热气短,稍稍动两下子便满面汗珠,恨不得时时泡在温和沁凉的湖水中才好。
可是这几日,杜家大小姐瑾夏非但无心筹划那消暑的事宜,反而日日蹲在那热气喷面的药炉旁,一待便是几个时辰。腿酸了就立起来走两步,腰痛了便唤个小丫头来捶捶。面上不施粉黛也就罢了,止不住的汗水和着烟灰,生生把一个容颜娇俏的姑娘整成了一只小花猫。在一旁侍候的丫头小厮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怎可让自家这位娇滴滴的小姐做这等辛劳之事?可任凭谁唤她都不起,谁劝她都不听,谁撵她都不走,摆明了一副扎根在此的架势。那些无能为力的下人们只得由着她去了,毕竟,大伙儿心里都有谱,这位小姐的倔劲儿一上来,怕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呢。
眼下,能让瑾夏如此尽心尽力服侍的也只有杜老爷一人了。几日前,杜寅君忽然病倒,令整府上下措手不及。米行风波尚未平息,官府那儿几十双眼盯得可紧,就等着出点儿纰漏然后好借机大闹一番。而少爷常秋还是摸不着影儿,无奈之下,管家柳叔只得一边儿给少爷写信,一边儿代替老爷揽下了米行的大小职责,然后把府上的事全体托付给那瑾夏小姐处理——虽说这丫头从来不曾持家,可眼下确也没有谁能比她更忧心老爷了。
因而这几日里,凡是和爹有关的事儿,瑾夏全是亲力亲为。亲自熬药,亲自陪诊,亲自挑选菜式,亲自为爹擦身。看着原本娇惯的女儿竟为自己做了什么多,病榻上的寅君自是又感动又心疼。他曾不止一次颤着声对瑾夏说:“那些事儿让下人们去做吧,爹并不想你受苦。”
可少女却总似没事人儿般,用手背抹抹额上沾着炉灰的汗珠,然后摆出旧日里那副任着性子的倔劲儿,大大咧咧道:“爹,您可别小看女儿。前段日子女儿在齐知府府上学了不少照顾人的法子,这会儿便算是学以致用吧。”
“学以致用?”杜老爷子不禁乐了起来,“本以为你这丫头定是给齐大人一家找了不少麻烦,谁知我女儿竟是去学着怎么照顾人了。哈哈哈。”
“爹,您慢些儿!”寅君在病中本是虚弱,此时忽敞开怀大笑一番不免费了精神,一时气急,便干咳了几声。瑾夏急忙上前扶起父亲,一下一下轻捋他的背脊,待咳声停止才渐渐放下心来,面上复又扬起了惯常的笑意。“时辰不早了,爹且歇会儿罢。女儿先去厨房瞧瞧午膳备得如何了。”
瞧着渐渐远去的娇小身影,寅君不禁敛起笑容,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面上是少有的哀伤。也许是病中更易催人愁吧,念及家中如今的境况,寅君不免黯然。原以为自己辛劳一生,可以将一双儿女护得周全,谁料此刻反是自己拖累了他们。常秋只身去京中犯险,至今未归,安危未卜;而眼下,瑾夏这娇惯女儿反倒是来照料起自己的饮食起居了。
想起方才女儿脸上那黑糊糊的样子,寅君觉得,她分明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聪明却调皮的小丫头。那样的日子仿佛还是昨日,怎么一转眼,女儿竟已长大要嫁人了呢?瞧她照顾自己的架势,分明已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模样,那齐洛生可算是有福了。
念及女儿未来能有所依,寅君不禁展了眉。忽转念一想,昨儿个可是乞巧节啊,可女儿却只是待在家中陪了自己这糟老头儿一整天,也真是太可惜了些。不过,话说那齐少爷怎么也没来表示表示呢?
午后,雨止渐晴。一袭青衣的齐洛生正沿街徘徊。未干的地面早已沾湿鞋面,可他却仍未下定决心去敲开那扇已来回路过了好几遍的漆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