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衷肠(下)(1 / 2)
房中瞬时又安静了下来,常秋自觉有满腹言语,可临开口了,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还想多凝视画扇两眼,谁知女子却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淡淡地先开了口。
“我原以为,你早就不在这儿了。”
直到听见此语,常秋才暗暗松了口气,而方才的惊警也终是消散于九霄云外了。他咧开了嘴,语调也明快了起来:“所幸这会儿你来了。我本预备着今儿个晚上便离开客栈,去大掌柜那儿交代一下事务,然后过两日便走的。”
“这样也好,两日后……我去送送你罢。”女子的声音还是这般清清凉凉,可她分明察觉到自己喉中已泛起了淡淡的酸楚。炎夏一季的炽热到此时终该落幕了。画扇攥着裙边,沉默不语,仿佛只要自己一直这般伫立下去,时光便会凝滞,天光便会永不黯淡。常秋,你可知,这次一别兴许便是一辈子了?
好不容易明快起来的气氛忽然就冷了下去。常秋有些急躁,他大踏步地绕到画扇面前,抬起双手欲扶上她的肩,可迟疑片刻后还是垂下了胳臂。女子只垂着目,不声不响。离别许久,终得良机可一诉衷肠,可是为何,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呢?当初那个口若悬河、倾倒众生的杜常秋,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呢?
绵长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四散。画扇只觉自己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明明无言,却舍不得就这么离去;明明不舍,却又不敢再多望一眼,生怕一抬头那双明眸便又勾去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累积起的坚定果断。几个月的朝夕相伴仿佛美梦一场,那些感动和期盼已然是自己这一生最丰实的片段,至于这双灿若晨星的眼,本就不可能在自己这平庸至极的身上逗留一辈子,既是有幸相遇,便不该得陇望蜀了罢。
“我知道是太突兀了些。可是画扇……若有机会,你可愿意同我一起离开?”
这忽然响起的言语着实令画扇惊了一惊。她猛地仰起脑袋,本在眼中打转儿的泪顺势便淌了下来,尚来不及抹去,这怀疑的面容便刚刚好对上了常秋那双专注而急切的眼。他竟会这样看着自己!还有方才的那个问题……女子攥着裙边的指节越来越利,清瘦脸蛋上的泪水越发凝止不了。她本是悲伤,可满面清泪却似溢着欢喜。常秋,常秋,在你眼中,难道这个平庸至极的女子真的不只是寻常过客而已?
“常秋原以为乞巧节那日的箫曲能诉出自己的心意。这样看来,果然我还是吹得太糟了些。”看到画扇的情不自禁,常秋亦是满心自责。他只得将自己嘲弄一番,只盼能驱走几分悲切。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女子的声音微微哽咽,“既是如此,我便不跟你走了。”
又是一阵难熬的静默。
眼看着常秋的眉头渐渐皱起,画扇抿了抿薄唇,心思不由得又软了几分:“而且,自遇见你的第一日起,我就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伴你左右。”“是我的错!是我一直都未曾告诉过你,你究竟有多与众不同。”常秋一把揽过画扇的肩头,将瘦弱的女子拥入怀中,“画扇,你是个聪慧贴心的姑娘,性情纯良,从未有半分矫揉做作。常秋这辈子见过太多女子,假意含羞者有之,唯唯诺诺者有之,搔首弄姿者有之,乖张任性者有之。便是容颜胜你千倍者,也不曾像你这般坚忍明理,安然自在。更兼那一手抚琴的好技艺,弦弦动人,曲曲勾心。常秋只怕自己庸俗,入不了你这出世女子的眼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