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托孤(上)(1 / 2)
短短几日,罗掌柜被捕的消息便传到了大病初愈的杜寅君耳中。读完京城传来的加急函,寅君不禁怒从心上起,抬手便砸碎了柳管家刚端来的药碗。
“混账!我原以为他去了这么久会有所作为,谁知不见作为反倒给我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
“老爷息怒。”柳管家匆忙递上手巾,一边又使着眼色指示小丫头来扫净递上的碎瓷。听闻这般消息,他亦惶惑不安,可是眼下却不是该任由老爷大发雷霆的时刻。“承英觉得这兴许不是少爷的错。京城那几个老滑头从来就不买咱的账,除非老爷亲自去督察,否则他们想瞒我们些什么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况且老爷明明知道,这几年少爷早就不是昔日的小孩子心性了,办事从来妥妥当当。这一次尤其兹事体大,承英相信他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行止不端的。”
寅君半日都不曾开口。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桌椅窗格、挂画瓷瓶,怒意渐消,却换来悲怆蔓延。他何尝不知常秋不信常秋?可若不如此痛快地骂上几句,根本无从宣释自己的满腔怒火。他恨的何尝又不是自己呢?若不是年少时争强好胜,又怎会惹来今日之劫?其实早知一旦投身其中便如同湿手粘面粉般再也甩不掉逃不开,只有越陷越深的份,可仍是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怪只怪当初年少气盛,为了赌一口气,却将自己和孩子的后半辈子拖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了,还有孩子……
瑾夏似有好久都不曾见过那齐府的孩子了,这些日子里,她也从不与自己埋怨什么,只是自顾自黯然神伤。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躺在病榻之上由着她受苦……
眼见着自家老爷越来越苍白的面色,柳管家不禁心急如焚。他生怕老爷会突然就厥了过去,若真是如此,这家里头不得乱了套了?这柳承英绝不是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可这一回,跟随了寅君几十年的他却比谁都清楚事态究竟有多么严重。想到未来的悲戚和眼下手足无措的境况,承英不禁老泪纵横。他一边侧过面去偷偷抹着泪水,一边闷声喃喃道:“老爷,您可不能倒下呀……”
话未念完,寅君却忽地立了起来,仍是不开口,不过却抬起步子便往外走。承英着实有些懵了,待他匆匆叫住老爷时,竟瞧见他的面上似出现了几分笑意,虽掩不住忧愁,可比起方才,瞧着却矍铄了不少。
“承英,你说得没错,我现在还不能倒下呢!倒是你,早些去整整行装赶紧离开罢。你的好,寅君一辈子都会记得的。”
“承英怎么会走!老爷您这不是……”柳管家还未表完决心,那风光了半世的杜老爷已然大步跨出了厅堂的门槛。刺眼的日光下,老人的背脊虽有些驼了,身影也不再如往昔那般意气风发,可他骨子里那份说一不二的豪气却仍令承英感到敬畏。良禽择木而栖,即便到了眼下这步田地,他仍是半点都不曾后悔过自己多年来对寅君的追随——当初若不是这个长着一双明眸的机敏少年,兴许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一个让人看不起的跑腿苦力了。
那一日,也是如此灿烂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