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2 / 2)
一动,便会掉下去。有时候醒来,那厚实的被褥都会滑落在地上。这些以前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像是一座座大山,将洛知粟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在燕府的地位就像在鸿鸣院一样,他只是一个误入世家大族的外人,只能容身在无人注意的榻上。
这个地方,从不曾有他的位置。
不管是鸿鸣院,还是燕府。
燕琢安听见了洛知粟进门的声音,他很是忐忑,不知该如何询问他的行踪。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人进来,只是外间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些什么。那些动静很是细微,并没有多久,外头就安静了。
洛知粟睡了。
燕琢安侧过头,看着窗户上糊着的油纸,那油纸厚厚的,不透风,也不怎么透光。他就像被关在棺材里的人,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安静的等待着死亡。
他闷得难受,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撕破那油纸,扯下月亮门上那层层叠叠的帐子。他想看月亮,想闻花香,想去感受雨雪,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冷暖。
红玉带着小丫鬟们送药过来的时候洛知粟还没醒,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有些想哭。看吧,就是这样的,你在这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所有的人都只在乎燕琢安,在他们眼里,燕琢安喝药,是天大的事。
没人在乎你起没起,累不累,冷不冷。
洛知粟吸了吸鼻子,将门打开。
红玉低头行礼,然后将午膳和药碗摆在了桌上。和之前一样,她们送完东西就走,不会有片刻的停留,进屋的时候,丫鬟们很少说话,生怕惊扰了燕琢安。
洛知粟浑身发冷,他没在意,觉得是心凉了,所以才会冷。
门又关上了,半个时辰后会再次打开,有丫鬟进来收拾碗碟。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的,可是洛知粟就是不满,他坐在凳子上生闷气,看着一桌的饭菜也不动筷子,闷闷的搓着手臂,想要暖些。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的往下流。他一声不吭的擦掉眼泪,冷着一张脸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他想着,就让燕琢安等着。他以后都不会给燕琢安喂药了,爱谁喂谁喂。
燕琢安是大英雄又怎样,自己从不曾有一刻受他庇佑,反倒因他,受了诸多磋磨。若不是因他有疾,自己现在该是洛家众星拱月的大少爷,而不是在燕府受尽冷遇,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吃药,给他擦洗换衣,还因为说错了话被罚跪一整夜,肚子饿的难受,膝盖也疼。
“咳咳、咳咳咳……”
洛知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燕琢安突然咳嗽,吓了他一跳。他有些气闷的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将凳子踹翻在地,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悦。
“咳咳咳咳、咳咳……”
燕琢安又咳嗽了,这次咳嗽的急促了许多。洛知粟又踹翻了两个凳子,凳子落地的声音很响,惊扰了外头做事的小丫鬟,小丫鬟大着胆子站在门口,心惊胆战的开口,“王、王妃,可要唤奴婢进来?”
“不用了。”洛知粟沉着一张脸,端着药碗进了里间,托盘上还放着一碗粥。
这粥熬得仔细,细长的米粒全都熬碎,白玉一般的米粥配上燕窝用去了油的鸡汤慢慢熬煮,香味扑鼻。
“王爷,喝药了。”
燕琢安点头,顺从的喝完了整碗药。谁知这时,洛知粟抬着粥碗,说道,“用膳。”他低着头吹着勺子里的粥,燕琢安看不清他的神情,微微敛着眉,放缓了语气,好声好气的同他说,“你出去吧,我不吃。你……”早些休息。
“王爷,”洛知粟打断了他,他舀了满满一勺的粥,递到了燕琢安的唇边,脸上无甚表情,冷声道,“吃吧。”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唬人,眼角的红痣隐隐约约,苍白的唇一开一合,双眼半睁着,显得很是凌厉。
可惜屋内太暗了,燕琢安没看清他的神色,他只是听出了洛知粟声音不对,罕见的耐着性子说了第二遍,“我不吃了,你出去休……”
“砰——”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燕琢安住了嘴,他诧异的看着洛知粟,看他沉默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漠的问道,“王爷是不是,最擅长消遣别人的好意?王爷是不是,最乐于消磨别人的耐心?王爷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没有脾气?”
莹白的米粥撒了一地,白色的瓷碗碎成了几瓣,露出了碗底绘着的两尾锦鲤。此时瓷碗破碎,两尾锦鲤也被迫分离。
地上一片狼藉,那碗被摔碎时只是惊了燕琢安一瞬。却是洛知粟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巨浪滔天。
“本王没有。”他从不曾消遣洛知粟,从没想过要磨他的性子。也从不曾觉得,洛知粟没脾气。洛知粟脾气大,这是燕琢安以前就听说过的。他也证实过,洛知粟的脾气,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大。
毕竟已经很多年,没人同他那般争吵了。他少年成名,一直是长辈宽待,同辈提防,晚辈敬仰的存在,只有洛知粟,能在他面前百无禁忌的说那些话。
“是啊,王爷没有。”洛知粟看着燕琢安诧异的表情,竟有些想笑,他苦笑着问道,“我想回洛府待上几天,王爷可允?”
“本王,允。”
燕琢安闭上了眼睛,又恢复了初见时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知道,洛知粟也要走了,果然,他留不住任何人。
现在的燕琢安,无权无势,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他凭什么,凭什么让名满京城的洛家少爷伺候他?凭什么让人守着一方破旧的院子,两三奴仆,四面楚歌,去照料他一个废人。
守着一颗从不会说软话的,一无是处的头颅。连燕琢安都会觉得,可惜了洛知粟。
洛知粟没管燕琢安,他得到了答复立刻就走了。
他想回洛府,他想试试,当父母的心头肉是什么滋味。书中所谓的娇宠又是哪般?洛夫人会不会抱他,会不会再为他哭一次。
他很想很想,很想洛夫人为了他哭一次。不管是以前的洛知粟,还是现在的洛知粟,他都幻想有人为他哭。那样证明,有人是记挂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