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8(2 / 2)
心里念着清如是个两幅面孔的,骨子里写满了反叛,面子上却总是冷静柔婉,实在是个坏丫头。“李医生,再见。”
两人在门口最后相视一笑,各怀心事,温素衣默默念上一句:好久不见。
那年程砚秋程老板把北平的秋声社开到了上海,温素衣和几个师兄师姐短暂留沪,暗里打听许久李自如的踪迹。
后来只要无事,便去诊所找他。
有时候他病人多,忙的无暇给她按摩手臂,便使唤徒弟给她按,素衣看着稚嫩的小少年,两人俱是红了脸,她连连摇头,直说就等李医生,便是实在没时间就不按了。
不出半月,北平传来了信,师父同翁先生在打磨新本子,除了唯一被命令留沪的师兄,其他人都要返回北平。
温素衣不忘同李自如道别,还捧着个方形的米色花盆,栽的是叶小塔形的中华秋海棠。
“这是我从北平来的花农那买的,他说是西山的种类,到沪好不容易存活的这么一盆,送给你。”
她那时尚未登过台,养父是程砚秋同乡的一个开茶楼的小老板,死后留的财产微薄,她感念养育之恩从未动过,还是咬牙当了从小带着的一个成色不好的长命锁,高价买到这盆秋海棠。
只为送他。
自如看得出她细心,不过内室最里的窗台前放了盆普通的秋海棠,她倒是记下了。
没有理由拒绝,她眼神殷切,至此李医生看诊的桌案前多了盆样式新颖的花,不是沪上常见的秋海棠品种。
那年秋冬,上海阴雨连连,自如除却和友人小聚,大多数在诊所忙于看病,除此之外都是一人。
早些年李家尚且高调的时候,他少年意气,又随着时代的潮流不急于结婚,也同陆汉声那般找过些女人。
如今年逾三十,倒是彻底没了心思,独自挂念着远在英伦的清如,也是另一番多情。
秋末金灿灿的银杏叶乱散盈天之际,周之南与夫人林晚秋登报和离,未等到上海滩入冬,林晚秋与两情相悦多年的表哥乘船赴港。
冬日多雨,下的最大的几天,陆公馆接连见血,陆太太郑二流产、病逝,李自如都亲历。
那年清如在英国收到的最后一封家信,上面自如一笔带过“汉声妻子去世”,成为了她任性登上回沪巨轮的缘由。
细数起来,离沪半年多,尚未到一载。
自如本打算回嘉兴老家过春节,顺便祭拜祖先,未上去火车,就被叫了回去。
陆公馆内又是自如归沪那日的人,除去林晚秋和郑二,多了个周之南的小女朋友。
清如在海上漂泊了整月,奔向提着手提箱的自如,扑进了他怀里。
柔声细语地唤一句:“哥哥,我想你,便回来了。”
亲兄妹间,总是不能计较她撒谎的,更别说他兀自信以为真。
安抚了怀里仿佛还带着海风的妹妹,他还是要扮黑脸,训斥她太过草率。
众人坐在沙发间,之南的小女朋友把陆老爷子逗的笑声不断,陆汉声匆匆赶回家,尴尬同坐,不多会清如就靠着自如的肩膀小声流泪。
他仍旧装样板脸,低声道:“不过是凶了你几句,怎的终于酝酿出了情绪,同我哭了起来?你惯是知道,哭起来我就拿你没了法子。”
说话声没断,手里拿着剥了皮的金桔,还要细致地摘那白色的丝。虽然老一辈的人都说丝连着桔子的福气,不能摘,可清如挑剔,不愿意吃带着的,自如便想着她的福气尚且有他担着,这些丢了也无妨。
“书是你要读的,如今见着快过了年,便想着回家,二十几岁的年纪,怎的还是小孩子脾气。你这样是嫁不了人的,少不了时常回家同我哭鼻子,倒不如别嫁的好,还省得大半夜的扣门扰我美梦。”
丝摘的一干二净后掰开瓣放在她手心,再拿出手帕拭干净泪水。想着自己竟然能平心静气地同她说嫁人,也是轻松,不得不承认,他不止对她有不知会维系多久的异样男女之情,自始自终不变的事实是她妹妹的身份。
清如感觉那靛蓝色的帕子上都有些桔皮的味道,皱着眉躲闪,转为淡笑着吃手里的金桔,还接过了帕子说要给他绣个小字,自如应允。
兄妹俩没看到,沙发另一头陆汉声手里拿着个都要干了的金桔,丝同样摘的干净,自己不吃也没递出去。
而自如更是没想到,清如的落泪,是为了汉声。
他李自如的妹妹,并非凡人,瞒天过海上演的精彩绝伦。
无外乎是因为清楚地自知,她同陆汉声的恋情见不得光,且汉声并非良人。这一切的一切,清如独自承受,想的是最好瞒他这个哥哥一辈子。
天公又在作弄自如,教他度过温情团圆的除夕夜,再在大年初一刮起狠烈烈的风扯开那层糊窗户的纸。
敲三下清如房门,有人睡眼惺忪着开门,睡衣纽扣尚未系完,露大片胸肌,看到自如后瞬间清醒。
是他的好兄弟——陆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