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决意(1 / 2)
第二章
苏妙在这鲜红刺目的鲜血里愣了半晌,像是想起什么,扭身抬手,一把推开西面榻上的雕花窗——
淮州多水,鸳鸯馆原本就建在池上,正是日暮,日头斜斜的坠在天边,楼外正对着一方荷塘,拂面吹来一阵带着水汽的微潮暖风,晃动起池中的水光印在她的眸子里,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这不是京城,不是皇子府,是李府,是她自小长大的淮州!
苏妙终于有了些真正活过来的实感。
她是当真回到了十四这一年,她还好好的,那要命的白绫也没有系到她的脖子上!
苏妙眸子里噙着一汪泪珠,浑身都在隐隐发抖,不知道是喜是怕,恍惚间,甚至要以为自个刚刚陷进去的泥沼,当真只是一个梦魇。
可怎么会呢?
苏妙又忍不出将手在咽喉前紧紧攥起,似是想要扯开那还不存在的白绫。
她是个没福气的,自小不知父母,还不记事就被卖进苏家楼里,叫苏妈妈奇货可居的攥在手心一日日调-教。
担心受怕的长到十四,就和端娘一道被卖这李府上,上进给来巡查江东的七皇子,又好运气的当真被带回了京城,之后殿下回京,受封郕王,她们两个就都顶着侍妾的名号留在了王府内院。
苏端说,出头的椽子最先烂,她们原本就比不得良家女子,尤其她长相狐媚,一看就是个会勾引人的,原本就已是招摇,府里那许多王妃侧妃,侍妾姑娘,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若还再争宠掐尖,就是跳起来戳旁人的眼珠子,弄死你我,也就是一指头的事儿!
与其求那一时的风光落个下场凄惨,倒不如安分懂事些,王府又不缺食粮,反能得个善终。
这话乍一听也有些道理,只看同出一家的“姐姐”们,容貌便比不得她,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娇媚,还有那能写会算,能说会唱,满腔的玲珑心肠,比她不知多了多少本事的。
可就算这样,当初再是千两百两身价被那些富商老爷买回去,也不过是个等着旁人买去消遣的玩意,高兴时捧在手里,穿金戴银、千娇万宠,烦腻了,或送与旁人,或寻兴折磨,还有叫后院里大妇卖去花船,甚至干脆填了井的。
实实在在的命比纸薄!
听的多了,胆子就得小了,再有她打小信赖的姐姐端娘在一边劝着,她在府里不争先不争宠,不单对着后院那些金尊玉贵的贵人主子们恭恭敬敬、便是王府那些下人们都敢指着鼻子笑话她是个木头美人,戳一剪子都不会叫的,摆明了欺辱慢待。
可如此也不成!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任凭她哭求的哑了嗓子,将头磕在地上磕出血来,也没人理会她一个字。
一句轻飘飘的“处置了,”随意的像是拂去一片尘埃,扫掉一片枯叶!
出身卑贱,性命便也是这样的不值一提吗?
苏妙浓密的眼睫轻颤,捂着细长的脖颈,先是绝望自伤,半晌,又忍不住透出些不甘的愤懑。
“呃——”
她循声低头,是地上的苏端眼皮紧拧,面露苦色,像是就要醒过来的模样。
苏妙回过神,从榻上挪下来,弯腰去提了端娘的脚踝。
淮州瘦马,就没有重的,加上苏妙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一个用力,便当真将人从地上拽到了榻上来。
自然,拖拽的过程中苏妙也是一点没有温柔小心,方才还隐隐似要苏醒的苏端娘,被有意无意的又撞几下脑袋之后,眼皮子便也又紧紧合了去。
苏妙还不放心,抱着小玉枕试了半晌,确定端娘是当真又昏睡了过去,一时半刻不会醒,她这才起身看了看天色,提起绣鞋从西边小门绕出了屋。
日头一落,李家那下流少爷就要摸过来了,她自然不会再留在屋里,受那畜生第二回折辱。
刚开始只是为了离鸳鸯馆越远越好,可等她出了房门,踩着砖角的苔草,绕过回廊,看着了一路的木槿花玉簪叶,心下却忍不住的隐隐发颤。
京城天子脚下,水土人情都与南边大不相同,吹来的风都是干的,王府里固然威严气派,但是到处都是四四方方,屋院都是光秃秃的,一年里连新鲜花木都见不着几株,远不及淮州精致妩媚。
分明她在淮州时,也只是物件一般拘在苏家楼里,街都没下过两回,但许是故土终究不同,只是换了个地方拘在王府的小厢房,就叫她觉着浑身都被千百斤分量压着似的,连一口畅快的气都喘不过来。
苏妙步子轻快,一双眸子睁的大大的,只恨不得将路上一根草头,一片树荫,都死死的瞧个清楚,刻在心上。
就这般,恍如隔世似的一路匆匆,直到迎面撞着一道高阔的粉墙。
苏妙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她与端娘被安置的鸳鸯馆只是池边一处最小的屋台,李府上最舒服的地方,就是眼前这连成了一片的高堂大厦。
曲水穿柳径,荷花影粉墙,是李府花了大价钱建起来,取名瀛洲台。
眼下这最好的地方,自然是由钦差七皇子住着。
如今还是七皇子,等得回京大婚,一道儿封了郡王,便是日后的郕王爷。
苏妙在这墙下站了约有半刻钟功夫,脑中念头纷纷扰扰,面上神情也跟着变换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