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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和程大人擅自买卖考题?”张怀兴跳出来,不敢置信的惊叹。“这不可能吧?”魏席坤结巴道:“程大人做官几十年,如今家中还清贫如洗,程大人真要是个贪财之徒,家中早就富丽堂皇了。”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有人讥讽道:“没看到翰林院少了几个人吗?那几人谁不跟程大人和杜大人走的近?”
全训这次来翰林院,除了奉旨押走杜程二人,还顺带铐有了几个庶常官。
这几人谢行俭不太熟,林邵白一针见血道:“这几人中,有一人是程大人小妾族兄之子,另外几个,是杜大人的五服外的亲戚。”
“你怎么知道的?”谢行俭张大嘴。
林邵白敲敲脑袋,嘴角微勾起两分笑容:“当初入翰林院时,我碰巧负责整理诸位的文籍,多看了两眼就记住了,加之这一个月来,杜程两位大人对着几个人似有若无的散发善意,我就私底下调查了。”
谢行俭不由咋舌,这般看来杜程两位大人私自泄题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难怪在京兆府杜大人一个劲的拉他下水,原来是找他当背锅侠!
翰林院一下群龙无首,当下谁也没心思在办公,纷纷收拾收拾散衙回家。
谢行俭作为从六品的修撰,特殊情况下当然要最后一个走,等他出了翰林院大门后,正准备踩上马车,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谢大人——”此人是李通许。
李通许上午受了二十廷仗,此刻衣服上还沾有血迹,头发蓬乱,活生生像个乞丐。
居三将马车赶到路边,李通许上了马车后,两人迎面而坐。
李通许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告倒朱长春而好转,依旧是那副苦瓜脸。
谢行俭略一沉吟,问道:“如今翰林院出了大乱子,大理寺审问朱长春时,朱长春透露杜程两位大人泄题给其他庶常,此事朱长春可以作证——”
“他怎么作证?”李通许抬起头,泛白的嘴唇轻颤:“泄题一事瞒了一个多月,可见杜程二人瞒的严实,他怎么作证?他不知情的!”
谢行俭耸耸肩,想起之前木庄在京兆府表露出来的疲倦,以及徐大人替他担下出朝考题的风险,这一件件事足以看出大理寺和都察院早就已经在查访翰林院泄题的事情了,且木、徐两人怀疑的对象就是杜程。
只不过此事滋大,得有证人为好,朱长春身为庶常,指证杜程泄题是最好不过的。
“做假证?”李通许尖叫起来。
谢行俭急忙“嘘”了一声,面沉如水:“你别说出去,这里就你我二人,本官日后但凡在外头听到一丁点有关假证的消息,本官都算你头上!”
李通许一阵酸涩苦楚席卷周身,谢行俭看不顺眼李通许这种做作样子,双手环胸,目中轻蔑,讥讽道:“你成功的将朱长春告进了诏狱,合该高兴才对,怎么偏偏这副不得意的鬼样子?”
“谢大人……”李通许随手抹点脸上不知在哪沾来的灰尘,汗水涂抹后,就这样花着一张脸盯着谢行俭。
似是起了很大的勇气,李通许双手不停的交叉握紧,声音断续哽咽:“谢大人,您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谢行俭倚靠在车窗旁,傍晚的夏风吹来凉意,打在他脸上舒服的很。
他微偏过头,心道李通许问的这个问题真犀利,他在想他一个灵魂胎穿过来的无神论者该怎么回答才好。
李通许双腿并齐不安的坐在那,神色凄楚,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谢行俭不清楚李通许想要个什么答案,便模棱两可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李通许转而惊喜:“也就是说朱兄并没有被假冒?”
谢行俭点头,李通许喜悦的眼光瞬间散开,挎着一张脸,垂头丧脑的低语:“那我岂不是告错了人?朱兄被我害了……”
李通许失神的抓紧身下的木板,指甲刮在上面发出“咯咯”瘆人的声音。
谢行俭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打断李通许:“有空去大理寺看看他吧,大理寺下午来人说朱长春在牢里已经神智不清,他如今这样肯定是不能再回翰林院了。”
唯恐这般说让李通许有负担,毕竟朱李二人曾经以兄弟相称过,他想了想,又道:“即便你不告御状,朱长春在翰林院也呆不了多长时日。”
李通许面上的悔恨一闪而过:“谢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从下午的情形来看,你也知道大理寺和都察院早就盯上了翰林院,朱长春到目前为止书法一塌糊涂,你觉得他能在两司面前不露出马脚?”谢行俭眉一扬,语气轻谑。
“你说,朱长春到时候被打上买朝考题的罪名,然后被斩杀好呢?还是像今天这样因为鬼上身变得神志不清,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好呢?”谢行俭意味不明的目光愈加露骨。
“当然是活着好!”李通许喊出声。
自从得知牢里的朱长春就是真正的朱长春后,李通许整个人都快疯掉了,他如何也没想到,是自己一手将好友送进了牢房。
天色越发暗沉,乌泱泱的乌云压在京城上空,谢行俭担心等会有暴雨,便转头认真的看向李通许,简短道:“朱长春鬼上身并无大碍,只要他能恢复如常,能写出一手锦绣文章,皇上绝对不会对他严惩的,顶多是嫌弃他曾经被鬼上过身,剥夺他的功名罢了。”
“要怎样才能让朱兄恢复以往……那样?”李通许急忙问。
谢行俭叹了口气,这个朝代又没有心理医生,想让一个人格分裂症的人恢复,太难了!
不过,世事难料。
“朱长春在翰林院与你关系最好,你多去牢里看看他,多跟他说说你们之前的往事,也许能唤起之前那个朱长春。”
李通许重重点头,谢行俭又交代了几句,“朱长春一旦恢复,你要立马通知大理寺的人,立求让朱长春再下笔写一回文章,好证明他是靠自己的能力进的翰林院,只有这样,皇上才能赦免他。”
朱长春这种暴戾人格已经存活了一月之久,他怀疑朱长春另外一个人格恐怕早已经沉睡。
如果一直沉睡,朱长春就会一直被认为是鬼上身,敬元帝是绝对不会放鬼上身的朱长春出地牢的,也许过不了几天,一把火烧了朱长春也说不准。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得尽快让朱长春恢复常智!”李通许下了马车后,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谢行俭的这句话。
天边乌云上开始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哗啦往下掉,李通许站在雨幕里望着远处的马车良久,随后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往大理寺走去。
谢行俭回到家后,换了身衣裳坐下,今夜王氏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两只鲜活的鸡,一只拿来炖红枣枸杞煨给罗棠笙吃,另外一只炖好后,拿深井里的水晾冰后,做成醋鸡汤给谢行俭和谢长义吃。
“这附近有一家卖醋的百年老字号。”王氏给父子俩各盛了一碗,笑道:“我闻着味道香,就打了两壶回来,正好今天做一顿醋鸡汤。”
谢行俭笑着双手接过碗筷,香醋散发着一股勾人的酸味,在燥热的夏季,馋的他口水直流,才喝一口汤,就爽的浑身舒坦。
屋外电闪雷鸣下着倾盆大雨,屋内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开吃全鸡宴。
团宝牙齿没长好吃不了鸡肉,只能可怜兮兮的舔舔鸡汤喝。
谢行俭见小弟馋的紧,便将醋汤里的鸡肉捞一块撕的粉碎,一点一点的喂给团宝,团宝嚼到兴奋,两条小短腿在桌子底下扑哧的摇摇晃晃,可爱极了。
吃饭间,谢长义想起一件事,咧嘴笑的开怀:“你哥上午来信了,说杨氏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宝你又多了一个侄子。”
谢行俭笑道:“我记得大嫂怀孩子时,是去年七月份,眼下都快一年多了,应该上了族谱了吧?”
谢长义道:“你哥就等着上族谱,所以寄信寄晚了点,小子叫筠哥儿,老族长起的名。”
“筠哥儿?”谢行俭喊了一声,随即应和道:“这名字好听,老族长一惯会取名字……”
说到取名字,谢行俭不由又想起他的表字,他怀疑他的表字回头还要老族长来取。
“小宝,想什么呢?”王氏又舀了半碗醋鸡给谢行俭,笑眯眯的催促道:“小宝你可要多吃点啊,瞧瞧这几天都瘦了……”
小宝……
谢行俭啧了一声,这乳名爹娘喊无所谓,在外头,他真的急需一个正经表字。
谢行俭闷头开始吃饭,他没想到他想要表字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