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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再穷,好歹是朝廷的才子云集之地,怎么可能一星半点的银子都找不到!以前翰林院被杜程两位把持,他们这些低层的庶常对这些事压根不知情,今日鲁大人和乌大人吵着肚子饿,谢大人不得已打开翰林院的账柜,嗬,不打开不知道,一打开吓一跳,里面布满了蜘蛛网,空荡荡的柜子无不在讥讽翰林院玷污了“清贵”二字!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想必已经很久没有放置到账柜里头了吧。
这些备用的银子会去哪里?还用问吗?自然是进了杜程二人的腰包。
屋内鲁大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复又响起,黄庶常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道这样无品的人是怎么混到御前的,也不怕教坏了宫里的贵人。
白天就灯火通明的翰林院里,酒香四溢,香辣扑鼻的肘子肉香飘的满屋都是油腻味。
一群写字写的发晕的庶常们一边要绞尽脑汁的苦想,一边还要时不时的咽口水抵制美食的诱惑。
鲁侍读和乌侍读吃的满嘴冒油,见底下的庶常们馋的紧,两人互相交替了个眼神,笑着招呼金庶常上前。
“写了大半天,你也累了,”乌侍读倒了一杯酒,对金庶常昂昂下巴,撅嘴道:“赏你的,赶紧喝了吧,省着眼睛都瞟直了。”
金庶常擦擦手心沾到的墨汁,不敢轻易接手,转头瞥了一眼不做声的谢行俭,乌侍读见状脸一沉,不悦道:“给你,你便接着,你看别人做甚?”
说着,乌侍读偏头看向谢行俭,声音里带上几分凌然威势:“谢大状元也忙了一下午了,可口渴,要不也来上一杯如何?”
鲁侍读哈哈大笑,捻着胡须,摆着一副饭饱酒足的样子,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剔牙齿。
边剔边扬着手往桌上吃了差不多的肉肘盘子扫了扫,打着饱嗝道:“这一桌子都是谢大状元出的银子,谢大状元不来吃一口,可惜了!”
“哎——”乌侍读忽而拉长声调,语带讥笑:“谢大状元未必喜欢和我们这些酒肉臣子一块玩耍,鲁兄何必为难他。”
谢行俭停下笔,低垂的眼眸里,目光锐利如刀,可扬起的脸庞却带着三分和煦的笑。
“两位大人见谅,下官不擅饮酒,”谢行俭迎面爽快的赔罪,“不知两位大人吃的可还顺心,出翰林院左拐走两步便有一家吃食摊子,据说口味绝佳,几位大人若没饱腹,下官再派人给几位上一些,如何?”
鲁侍读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头点到一半却被乌侍读截了胡,乌侍读隐晦的提醒:“都什么时辰了还吃,别忘了咱们的正事!”
鲁侍读收到,当即甩开一两银子一盅的酒壶,动作之大震的酒水撒了一地。
小口抿着酒的金庶常望着往下流淌的酒水,心肝疼得发颤,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怎好这般糟践!
“文书整理好了没有?”
鲁侍读沉脸道:“我们兄弟几个坐这陪吃了快一天了,怎么你们还没弄好?这速度也忒慢了些吧?也是难为了杜程两位大人平日辛苦管教你们。就你们这样偷闲躲静的姿态,怪不得朝中大臣会耻笑你们酒囊饭袋,连做好的文书都能掉水里毁了……”
林邵白从隔壁间过来时,听到的正是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鲁大人……”
“鲁大人教训的是。”谢行俭十分恰巧的打断林邵白,笑道:“文书马上就能做好,望几位大人再稍等片刻。”
林邵白进来就是为了交另一半文书,谢行俭将人拉到一旁,细心的将文书过一遍,防止出现纰漏。
“这你都能忍??”林邵白气的牙龈直痒痒。
“小不忍则乱大谋。”
谢行俭眼睛不离文书,嘴角噙着冷淡的笑容:“从早上到现在,我都伺候他们一天了,大把的银子花了,该给的笑脸也笑抽筋了,总不能到了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吧?”
帘子那头的人又开始划拳吃酒起来,林邵白气的吐血,恨恨道:“迎翠楼的酒,百两银子起步,你也舍得打来给他们喝,我看你啊,真是铁了心要奉承他们!”
“鲁大人点名要迎翠楼的酒,我能有什么办法?”谢行俭白了一眼林邵白,“我若是说不让买,能行吗?那几位就等着纠我的错,一旦我回绝,他们肯定要在我头上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见文书无不妥之处,谢行俭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丝轻嘲:“他们再不是个东西,好歹是御前教导皇子的,我总不能让他们嫉恨,到时候皇上听到些流言蜚语,我有口难辩。”
林邵白闻言面如冰霜:“咱们辛苦赶出来的文书,就这么白白的送给那几个酒肉饭桶去争功劳,这口气…我如何也咽不下!”
“你咽不下去也要咽。”谢行俭哼了一声,道:“不想受欺压,那你就得爬高点,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你头上撒野。”
“谢修撰……”黄庶常探头看过来,瑟缩道:“鲁大人让下官来问问,文书好了没有?几位大人朝中还有事,等着呢!”
“天都快黑了,朝中能有什么事!”林邵白一脸讥讽:“这群不是人的东西,怕是当下吃饱泛了酒酣,想回去睡大觉吧?”
黄庶常咧开嘴,赞同的笑笑,谢行俭拿起一叠文书,失笑的拍打林邵白的头,“小点声,别叫他们听见了。”
浓密成片的翻墨黑云遮挡住天空的亮光,像铁笼一样将整个京城团团围住。
这边,谢行俭给文书包了厚厚一层防雨的油纸布,随后郑重的将文书交到鲁侍读手中。
几位侍读打着饱嗝,看都没看文书,撑开伞胳膊下夹着文书就准备往泼天的雨幕里钻。
就在这时,厚厚的雨帘里走出了一道道红衣劲服的身影,打头的人手持佛尘,正疾步忙这边来。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谢行俭送走了这帮恬不知耻的侍读后,丝毫不留情面的转身回屋。
这帮侍读眼尖,京城唯有御林军着红盔甲,行走宫廷的他们最是熟悉不过,再看打头阵的人——
“钟大监!”鲁侍读欣喜的站在长廊处喊,边喊还边挥舞着手臂。
谢行俭闻声脚步一顿,转身看过来。
钟大监举着伞,小跑进长廊,佛尘一扫,掏出怀中的秀帕顾不得擦身上淋到的雨水,慌忙将怀中抱着的红木盒子摊开。
仔细的盘看后,钟大监捂着帕子拍胸口,细声细气道:“哎哟,这贼老天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还好没淋坏圣旨,不然咱家这颗脑袋,就得挪挪地方咯。”
“圣旨!”鲁侍读高声尖叫,“昨儿大监才来翰林院宣旨捆走了两位老翰林,怎么今天又……”
“莫非翰林院又有谁犯了事?”乌侍读说这话时,特意拔高了声音,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转过身来的谢行俭。
谢行俭心中对这两位侍读厌恶至极,但碍于身份低微,他只能忍下这些不友好的话语。
“哟~”钟大监似乎是才看到旁边几个大活人,微笑道:“鲁大人,乌大人,今日怎么不在宫里忙活,跑到翰林院来啦?”
侍读在翰林院几乎都是一月点一次卯,有些侍读忙起来半年点一次卯的都有,所以钟大监才会稀奇这帮侍读出现在翰林院是做什么。
“路过路过,”鲁大人随口扯谎:“刚好翰林院这边的文书做好了,我等就麻烦一二,帮他们送进皇宫。”
钟大监笑眯眯的点头,也不过问这几人怎么这么巧都路过翰林院,而是擦干净圣旨,走近谢行俭,笑呵呵道:“咱家先给谢大人道喜了…谢大人,还不接旨?”
谢行俭一双澄净的眼睛当场愣住,呆了半秒后喜色上头,撩开衣摆跪下接旨。
一旁留下观望的鲁、乌等人傻了眼。
恭喜?难道不是训诫斥责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