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1 / 2)
蒋桐在操作离心机时接到肖凤台的电话。
“你在哪?”少年听上去气喘吁吁,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实验室”蒋桐下意识回答,随后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果然在加班。”电话那头,肖凤台朗朗地笑起来,笑声中带有某种胜利意味:“我在你楼下。”
肖凤台不期而至令蒋桐又惊又喜,且惊大于喜。他匆匆跑下楼,看到肖凤台坐在大楼台阶上,身边放着琴盒。西装外套被他扔在台阶上,他背对着蒋桐,衬衫被汗水洇湿,显露出两道蝴蝶骨纤薄清晰的曲线。实验楼透出被窗棱整齐切割的灯光,一个个拉长变形的晕黄菱形投射在他后背上,像是颜料蘸多了水,光泽暗了,取代以泛着潮气的暧昧的混沌。
“Keh”蒋桐听见自己叫他的名字。他感到喉咙发紧,四肢却麻木着,好像肉体已经在溽热的南洋傍晚融化,只有一团纯粹的精神凝结在空中。
肖凤台转身起立,正面望去,整个人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拎起琴盒,将昂贵的西装外套一把抓到手上,冲蒋桐随意挥了挥:“晚上好。”
在蒋桐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小步跑下楼,接过肖凤台手上的外套和小提琴盒。羊毛精纺面料抓在手上,一种顺滑细腻的重量,能够将衣物主人的身形修饰得笔直挺拔,可惜在坡岛夏季室外无异于一层贴身桑拿。
但没有人会傻到穿着这么一身在户外跑马拉松。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场合,四季室温维持20度,衣物已经不再需要有任何基本的功能性用途。
蒋桐眼皮一跳,还是决定以静制动,陪肖凤台把这出戏演下去:“抱歉,我以为这周中文课已经取消了。”
“没什么可道歉的,确实是取消了。”肖凤台干脆道。他跳下三级台阶,小牛皮鞋触地,咔哒一声脆响。
他自顾自迈开步子,像是笃定蒋桐会跟来,而蒋桐也确实匆匆赶上了他。
“带我逛逛学校”他们沉默地走了一阵,肖凤台突然道:“也许我会在这里念书——谁知道呢。”
你当然不会。蒋桐心道,仍然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肖凤台到来的时间不凑巧,周末傍晚,学校最受欢迎的博物馆与图书馆都已经关门谢客,s大多是新建建筑,千篇一律玻璃幕墙与流体弧线构造,在深蓝夜色中如一座座海底水晶宫,一时惊艳,看多了渐渐乏善可陈。蒋桐在要紧处讲解几句,肖凤台很配合地点头附和,只是神色寡淡,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学校不大不小,肖凤台兴致缺缺,蒋桐乐得浑水摸鱼,草草逛一圈收场。学校出口处与临海公园相接,他在公园入口给肖凤台和自己买了两杯冰咖啡。肖凤台将杯壁贴在脸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里很好”他一本正经道:“我要留在新加坡念书。”
蒋桐提出温和的反对意见:“我想你可以申请到排名更好的海外学校。”
肖凤台嗤笑:“排名是杂志社办来骗钱的。”
“其实归根结底,上哪所大学,上不上大学,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他收敛笑容,郁郁道。
“我恨他。”他没头没脑地说,下颌绷紧,将牙齿咬得吱吱响:“我恨他总是赢,恨他总是能掌控一切。”
看来是跟家里闹别扭了。蒋桐了然,心里一松。青春期少年处于叛逆情绪中短暂离家出走是常有的事,就连循规蹈矩如他,也在高中时借口学校补习,深夜在外游荡不归过——网吧他嫌没意思,酒吧又不敢去,最终只是骑车一圈圈地绕马路,骑累了也就回家了。
“我不想说教,但父母的决定——尤其在你这个年龄——大部分时候是正确的。”蒋桐温和道:“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也许比起和长辈正面冲突,尊重他们的态度,坚持自己的意见,慢慢地让时间说服他们,效果也许会更好。”
“我早就过了青少年叛逆期。”肖凤台不耐烦道:“你大概从来没谷歌过我父亲的名字。”
蒋桐仿佛没感受到他言语间的尖锐:“学者的职业病是过度研究自己的生活,这对自己和身边人都没有好处。如果他身上有任何我必须知道的事情,迟早会有人来告诉我的。”
“是个好习惯,只是令你错过不少生活的乐趣。”肖凤台赞许地点点头:“我懒得讲,但你可以回去查查看。”
“这是一个很长,很精彩的故事。”
“他的人生同我没有关系”蒋桐轻声道:“我只在乎这世界与我有关的部分——很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