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侍疾(2 / 2)
贾敏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大红软缎绣蝶戏牡丹的门帘被揭了开来,进来一个穿着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香色漩涡纹纱绣裙的姑娘。长发挽起,带着一根珍珠碧玉步摇、金丝事事如意钗、烧蓝镶金银花钿。腰间的两块羊脂白玉玉佩并没有随着她的步伐而叮当作响,林乐曦当真被教养得极好。“给太太请安。”林乐曦屈膝叠腰,盈盈下拜,恭声请安。
贾敏细细看了她一眼,笑道:“叶娘子果然好本事,规矩礼仪、教养确实出彩。便是当年的我,也没有你这般风度。这样出去,倒是不堕了林家的名头风度。”
“谢太太夸赞。”林乐曦垂头敛眉,“太太今日身子可觉好些?”
贾敏点头:“比前几日恢复得好。就是黛玉这个丫头,着实令我担忧啊。”说罢,抬眸看她。
林乐曦微笑着回答:“吉人自有天相,妹妹只是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弱了些,等大了自然就好了。”
见她没有接自己的话茬,贾敏的眼神暗了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你这个丫头啊,倒是会哄我开心,难怪老夫人这般喜爱你。哦对了,老夫人这些日子可好?”
提到林姚氏,林乐曦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摇摇头:“不见好,亦不见坏。大夫也没说什么,药还是照旧吃。”
哦~贾敏点点头,若有所思。
“太太,我能去瞧瞧妹妹吗?”林乐曦问道。
贾敏回神点头:“去吧。那丫头怕还哭着呢,你去帮我哄哄她。你去,兴许有效,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实是拿她没法子了。”
林乐曦答应了一声,搭着薄荷的手,往暖阁里去。染春掀起宝蓝色厚绸门帘,躬身请她进去。
待林乐曦进了暖阁,郑嬷嬷说道:“太太其实不必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将来嫁出去总也不会向着您。”
“嬷嬷的话,我记得。只是总觉得……”贾敏顿了顿,似是思量着里头的利弊,良久方道,“我娘家二嫂子不是生了个衔玉而诞的儿子嘛,据说是个有来历的。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咱们家,这个姑娘怕也是得了眷顾的。”
郑嬷嬷皱眉:“太太这话不好,小孩子家家的,不过就是多得老人看顾,算不上什么眷顾不眷顾的。没的胡说。”
其实郑嬷嬷有自己的考量,若是林乐曦得上苍眷顾,那荣国府生在大年初一的元春姑娘岂不是平白多了一个对手。
在郑嬷嬷的脑袋里,只要是有来历的,将来必是要入那等地方的。贾元春要入宫,如果林乐曦将来也进宫,岂不是成了对手。便下意识地要压下这个念头。
贾敏自己倒是不大在意,反正也不是她亲生的姑娘。
“有没有的,也没甚要紧。找人多看着些百顺堂的动静,我总要预备着。”
“是。”
自从贾母来信,说府里的爵位由贾赦继承,却也是降等袭爵。而自己最疼爱的二儿子是得了荫封,却只是个六品官。在贾母眼里,这是件非常不利于她的事情。贾敏跟贾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自然是要为二哥贾政抱不平的。可惜,她现在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头疼,暂时没工夫考虑娘家的事情,且再等等吧。
林乐曦进了暖阁,乳母王妈妈正抱着黛玉轻声哄着,可怀里的黛玉依旧在哭。
“大小姐。”王妈妈听见丫头们的请安声,转身请安。
林乐曦虚扶了把,问道:“妹妹怎的还在哭?这哭声,太小。”
闻言,王妈妈也是无奈叹息:“二小姐胎里不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我抱着试试。”林乐曦从王妈妈手里接过襁褓,低声哄了几句。
也是奇怪,黛玉竟然真的渐渐止住了哭声,在林乐曦怀里睡着了。
王妈妈惊喜道:“大小姐怎的做到的,二小姐每回哭泣总是要哄上许久,还不一定见效呢。”
“从前固也,哦也就是大少爷闹脾气的时候也是这般。旁人劝都不见效,唯有我去才会好些。倒是有了一套哄孩子的法子。”林乐曦将黛玉交回王妈妈手上,“你瞅着外头天好,带她出去走走吧。老在屋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儿。”
王妈妈有些为难:“二小姐的身子,出去怕吹了风。”
“带着经验丰富的老妈妈或是带个斗篷披风什么的,出去只是透透风也不为别的。养是一回事儿,好又是一回事儿。”林乐曦对此倒是有自己的见解,“当心些,是无碍的。”
“是,奴记下了。”
“若是还差什么,太太不好开口吩咐的,尽管来寻我。百顺堂还有些上好的东西,我一会儿遣人送来。”林乐曦临走时,说了一句。
“是。”
林乐曦出了正院,一路往维桑院走。菖蒲从另一边匆匆走来:“小姐。”
“有事?”林乐曦顿步。
菖蒲点头,林乐曦示意她进院子再说话。维桑院可俱是她的亲信心腹,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说罢,出了何事。”林乐曦坐在描金绘牡丹的贵妃榻上,随手拿了本放在鸡翅木雕梅花纹矮几上的游记,翻到上回看的地方。
“是那边的公子。”菖蒲不知该怎么称呼闻立哲,便随了林姚氏的话,“托老爷身边的赵岩传话过来,说是过几日要回京都了。问小姐可要去送行?”
林乐曦皱眉:“父亲身边的赵岩,那父亲当是知道的。要我去送行?此举,不大妥当。且不说我与他接触本就不多,便是男女之别,送行便不可。”
“奴知道小姐的意思了,这就去回绝。”菖蒲忙低头应下。
林乐曦微不可觉地叹气,摇摇头仍旧看她的书去。只是那书上写的字,却是一点也没进眼里。
姑苏城外。“城叔,咱们还有多久才到扬州?”
一个锦衣公子揭开马车门帘,探着身子问驾车的林诚。
林诚大声道:“照咱们这个速度,再有个几日便能回去了。”
“阿姐那里,什么说法。”林乐旭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林诚一滞,道:“小姐没有特别的说法,只让您赶早回去。”
“我听说,太太不得已把管家权下放给阿姐了。”别看林乐旭远在姑苏,消息可是不一般地灵通,“家下人可还服从?”
林城微笑:“小姐的能耐爷您还不知道嘛,便是不服帖最后也是一样地心悦诚服。”
林乐旭哦了一声,顿了会儿又道:“父亲他……”
“老爷好容易理清了上一任御史留下来的烂账,正等着上头的批复。最近在查扬州的水利堤坝,听说今年会有洪峰。”林城在林乐旭开口之前先将话说了出来,他知道他想问什么。
林乐旭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喃喃自语道:“他果然还是这样。无论是阿姐还是我,就算是祖母,恐怕也没有他的前途重要。”
也不知林城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一路这么沉默着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