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燕尔(1 / 2)
南疆大军班师回朝之日,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处,迎接贺兰毓得?胜归来。
贺相死而复生?,不?费一兵一卒招安十八寨异民,城中一时沸腾,当日围观的百姓甚至将入城一条主街旁的支道堵得水泄不?通,堪称一句万人空巷。
他纵马入城时,轻甲覆肩、革带佩刀,犹似高?山巍峨、利剑隐鞘中,不?露锋芒却尽是锋芒,所过之处喧嚣声立止,教人不敢直视。
午间出门买胭脂的功夫,月牙儿也后知后觉地在街上瞧了一回热闹。
她看见前头一马当先的贺兰毓,吓得?一张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待反应过来后,顿时又惊又喜,一路飞奔回温家,边跑着进屋里,边语无伦次喊道:
“主、主子,您快去看,相爷他、他竟然又活过来了,现在就在街上呢!”
又活过来了……
温窈与云嬷嬷听罢不?约而同相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儿。
“那恐怕他是九尾转世,天生九条命吧。”她说着伸出一根葱段儿似得?玉指径直冲月牙儿脑门儿上点了下,面上神情实在煞有?其事。
月牙儿捂着脑袋,一双杏仁儿似的眼睛睁成铜铃,盛满无边的不?可思议与怔忡迷惘,“主子……您怎的一点儿都不惊喜呀?我看您才是九尾转世吧,都能未卜先知了。”
温窈但笑不?语。
她哪儿会什么未卜先知,不?过是那日贺兰毓走时在书案上留了信,他一带兵将领未得圣谕擅自入京毕竟不?妥,悄悄来见一面只为了教她早一点安心,过后便还?得?悄悄回大营,且等皇帝亲自接见,才能真正光明正大入盛京。
明明教人送个信儿便成的事?,他非要铤而走险搞得?像暗度陈仓一样惊险刺激,真不?怕暴露了行?踪又引得?皇帝拿着他把柄。
幸而那晚夜访之事?只有温窈与外间守夜的云嬷嬷知晓,再另者便是府中值守的那些侍从。
温窈早前便觉得?那些人板正得?过分了些,令行禁止,从来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那晚之后再看他们,越发怎么看怎么带几分熟悉,后来不消问,也明白过来是谁的手笔了。
她一大清早手里拿着信,心里暗暗腹诽了贺兰毓好长一大串,从里到外全都愤愤埋怨了一通,偏偏想着想着,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
大军回程当晚宫中会有?洗尘宴,温窈虽然早前也画好了山海图想为他庆功,但料想他今日应当是不得?空的,遂只好先作罢。
俗话说春困秋乏,午后用过膳后倦意上来,她身子犯懒得?厉害,便在架子上随意拿了本志怪集,慵然靠在窗边的藤椅上消磨时间。
后来眼皮逐渐胶着之际,恍惚却听见廊檐下有?婢女行?礼的声音,喊得?是“见过相爷”,随即便听见屏风后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有?人不消她去看,便会不?请自来的,
贺兰毓进室内刻意放轻了步子,但那股子沉稳笃定的气?势实在太好认,温窈微微勾了勾唇,闭着眼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只当做自己睡着了。
耳边脚步声渐近,最终停在藤椅旁。
他居高?临下望她半会儿,分明没有?其他多余动静却目光灼灼似火,恍然教温窈腾起一种教虎狼盯上的错觉,忍不?住脸颊发烧。
片刻后,温窈终于还是先败下阵来,“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望着我,直将我面上望出一朵花儿来吗?”
她蹙眉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试图用揶揄来藏起自己的局促。
贺兰毓垂眸轻笑了声,满满都是坏人的得?意面目,“我想看你打算假装到什么时候。”
她此时云鬓微散,面容隐约泛出胭脂色,身上薄薄一件蝉衣堪堪拢着玲珑有致的曲线,其下粉白的肌肤似透非透若隐若现。
他面上一派正经又淡然,半点心猿意马都不显山不?露水,只唯独不自觉滚动了下突起的喉结。
温窈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么一丁点儿波澜也教她赶忙错开视线,脸颊好似更红了。
“今日回城第一天,不?忙吗?怎的还?有?空过来?”她这是没话找话呢。
贺兰毓笑说她明知故问,“没空也得?抽空啊,不?过我这趟是路过,就来看看你,稍后还要进宫去。”
宫宴不?能缺席,他不?便久留,说着又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袋子南疆特产的糖放进了她怀里,说起话来霸道又无赖。
“给你的,吃了我的糖,今儿晚上就得帮我个忙,别睡那么早,等宫宴结束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往日他每回离开盛京,都会带当地的特产给她,那时候温窈还?问他怎么老带糖,他就拿手指蹦她脑门儿,说她嘴不够甜,得?多吃点儿糖补一补。
温窈低头瞥一眼怀里的糖袋子,努努嘴,“我这不?是还没吃呢嘛……”
岂料话音才落,他便俯下身从袋子里捏出一粒,猝不?及防喂进了她嘴里,指腹离开时似有?若无扫过她柔软的红唇,略带粗糙的触感酥酥麻麻。
“这不?就吃了,乖乖在家等着,我晚上来接你。”
贺兰毓最爱瞧她局促,自顾勾唇笑得?春风得?意,抬手又不?轻不重蹦了下她脑门儿,而后便不?再多留,背着手大摇大摆往外头去了。
温窈嘴里含着糖,味道酸酸甜甜,跟她心里的感觉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坐起身,看着他背影转出屏风,兀自嘀咕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拿这套来哄人,我才不?会上当呢,且看你还?有?没有别的招数吧。”
但不?知他晚上要做什么,她竟然难得有?点儿忐忑。
傍晚用过膳后,温窈在书案后看了会儿账务,到底坐不?住,起身到妆台前左右照了照镜子,问云嬷嬷:“嬷嬷看看我这模样,是不是稍显得憔悴了?”
云嬷嬷一时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都想不起来她有?多久没刻意在乎过自己的装扮了。
憔不?憔悴先另说,总归念头起来了,她心里憋着劲儿,坚决不能在贺兰毓跟前败下阵来,遂唤紫檀与秋葵进屋,从头到脚仔细拾掇了一遭。
描眉点黛,朱唇抹上一点口脂,头发也绾成了时下最兴的流云髻,正配她一件烟霞色齐胸襦裙,慵懒又贵气,钗环稍做点缀,美得像是晚霞中袅袅走来的仙子。
临到入夜戌时末,月牙儿从前院儿来传话,说是相爷已在偏门等着了。
贺兰毓在门前的灯火下站着,一身出席宫宴的华服未及换,暖色的光芒中长身玉立,煌煌贵胄气?度万方,而她自远处昳丽而来,貌若芙蓉盛装娇艳,一时竟无比般配。
他来牵她上马车,唇角笑意藏不住。
温窈这会儿越发觉得?自己今儿个犯蠢得刻意又明显,低着头咕哝道:“你别看了行?不?行?,再看我可就回去了……”
贺兰毓挑眉笑而不?语。上马车落座后,他从一旁的小几上拿出根两指宽的黑布,说:“先要将你的眼睛蒙上,等咱们到了我再给你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