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余生流离,一人一棺(1 / 2)
寒夜,悲风,鬼哭,狼嚎,谁又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默默死亡。
他应该学会自己成长,而自己也该信任他,等他凯旋归来,用那世间最可爱最美好的笑容举起一杯拜师酒,用那世间最好听最清澈的声音叫自己一声师父。
拜师酒,何止只是拜师酒,那是自此再也撕扯不开的羁绊啊!
可是小苍月,我的孔雀少年,我已备了酒,而你却背弃了承诺,不再归来!
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但是现在他死了,一切也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沙流幻静立在一颗枯树的顶端,目送着一辆马车自远方缓缓驰来,又飞速而过。
待那辆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也自那棵枯树顶端离开,再一闪身,已在另外一棵树叶泛黄还未落光的枯树上,落叶飘落的时间,漫长而又平静,等到它飘落地面,那辆马车也已飞速驰过,卷起更多的落叶飞扬在半空中,所有交织在一起的时间好像变的更加错乱而又漫长。
那辆马车上,一个男人正靠在树枝草堆上,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到那因过度伤心而所有的疲倦,一个少女正用一只手拉着缰绳赶着马车。
他知道,在那些稻草下,正掩盖着一具棺木,而那棺木里,就躺着自己的孔雀少年。
杀流幻就这样一路追随着,暗中目送星天战父女俩带着星沫苍月的尸体返回胜蓬莱。
走得越远,离尽头也就越近,可内心却反而涌出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着他并不想就这样了结一切。
这不是我杀流幻想要的结果,我设下的圈套你既然已经闯了进来,就不可以再走出去,无论是生是死,你都要遵守你的终身之约。
命?
如果老天给你这样的命,给我这样的结果,那我沙流幻,就一定要逆天改命。
桃花山庄。
从盟主堂回来以后,武义德就打算带着未倾隐留下的白马羽毛离开桃庄,武月岩也顺着儿子的心情,准备同他一起回铸剑山庄。
“今后,若非必要,我不会再踏出铸剑山庄半步,姑父,姑母,请原谅义德的自私。”武义德虽然言语充满了愧疚,但是他的表情却坚定得很。
皇甫青天自然了解武义德的心情,虽然他对未倾隐不过是一厢情愿,可是这天下有几个英雄能逃得过红颜一笑的?自己也是如此,只是身边有武月贞这副良药,而这个年轻人的良药却还未出现。
武月贞作为女人,更是多愁善感,自然也是懂这个侄儿的:“义德,以后就好好陪在你爹身边吧!”
连安满、萧翎等人都离开这伤心地了,更何况是武义德呢?在未倾隐跳下轮回崖后,他就已经这么想了。这洛阳除了桃花山庄里的亲人们,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了。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收拾好行李后,最后又与风云雷三兄弟、和常欢等人他们一一告了别,便离开了。
路过阚雪楼时,武义德的视线一直不舍得移开。
武月岩一转轮椅,用眼神告诉自己的儿子,他愿意给他一个告别这里的机会,所以武义德便进了阚雪楼。
阚雪楼外依旧火红撩人,可是阚雪楼内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桌子上的茶不再有温度,台阁上也不再有琴师抚琴,红色的绸布轻轻的飘荡却不会再有人吊着它跳舞,一切都变得空荡,沉静,死寂。
这是武义德最后一次进阚雪楼,他本想睹物思人,却发现,没有未倾隐的阚雪楼,是不值得人思念留恋的。
“我会照顾好羽毛的,我不会再让它换第三个主人了!”武义德笑着望向七层楼阁,温柔的说着。
随后他决然的走出阚雪楼,扶着武月岩骑上白马,又将轮椅绑在另一匹棕马身上,扬长而去。
江湖暂时恢复短暂的平静,而星天战和武月岩也都离开,江池便也想返回江家堡,怕时间久了常乐会胡思乱想。
原本江圣雪也想念娘亲要跟着一同回去,但是常乐还不知道皇甫风眼睛的事,怕她看到了会更担心,故而没有同意。
田药的尸体虽然荡然无存,但他们通过商议,还是决定要给田药举办一场葬礼,所以枕上笑和龙泉也都准备好跟着江池一起返回江家堡。
原本常欢也想回去参加田药的葬礼,但是江池决定让他留下,因为桃花山庄的人都在养伤阶段,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更让人担心的是,白之宜已经知道一世葬的存在,一定会想办法开始对付一世葬的修炼者,所以一品红以后出入桃庄难免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正需要他的保护。
故而除了常欢,其余人都回江家堡去了。
渐渐入夜后,星沫初雪停止驱赶马车,回身问道:“爹,看来这附近没有客栈了!”
“那你随为父就在这将就一夜吧!”星天战淡声道。
星沫初雪跳下马车,将缰绳绑在旁边的树上,随后又跳上去,在星天战的旁边坐下,靠着他的肩膀,才总算觉得暖和了些。
“是我回胜蓬莱心切,一直不让你停下,才会天黑也没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也是跟爹一样的心情才没有阻止您!在哪里落脚都好,只要能跟爹在一块!”
星天战温柔的摸了摸星沫初雪的头:“睡吧,很快,天就会亮了!”
虚无缥缈的笛声似梦似幻的入了父女俩的梦境,那是沙流幻在轻轻的吹着幻影笛,也许父女俩现在正做着一个很美好的梦吧。
他自暗处现身,飞身落在马车上,他一点一点的扒开稻草,随着棺木一点一点的露出来,他的心里也不知道钻进了什么东西开始跳的异常之快。
打开棺材的声音极其刺耳,即便知道星天战父女俩已经被幻影笛催眠,沙流幻还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们一眼。
有一点稚嫩的面容,有一点苍白的颜色,有一点倔强的嘴角,有一点特别的胎记,孔雀少年的脸还是那么完美无缺,只是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有着丑陋诡异的黑色缝线,一想到这个清瘦的身躯是用缝线才拼凑完整的身体,不禁红了眼眶:“你为什么要不自量力的去跟紫魄拼命?你不是说你很惜命吗?你才多大的年纪啊,就要跻身在正邪之间逞英雄了?早知道会害死你,我当初就不该帮你。”
沙流幻强忍着悲痛,缓缓地抚上星沫苍月那苍白的面容:“你知不知道,我还在等着喝你的拜师酒……”
却忽然有一只手紧紧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现,沙流幻。”
沙流幻看到星沫初雪居然清醒了过来,便猜到她该是早有所备,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中自己的幻影笛,这不禁让他想起,星沫苍月也是如此聪明,引自己现身的。
透过这张冷傲稚嫩的脸,他好像回忆起了曾经捉弄他的那些美好时光。
可眼前的少女虽然长得跟星沫苍月一模一样,可她终究不是他的孔雀少年,沙流幻眼中一瞬间的惊喜又变的黯淡无光了,他既不惊讶她的清醒,也不想回答什么,只是专注的看着星沫苍月的尸体。
“你不是苍月的师父吗?你不是一直都在暗中保护他吗?可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你算什么师父啊!”
面对星沫初雪的质问,沙流幻并没有像对待星沫苍月一样既温柔又有耐心:“这就是你见到前辈该有的态度吗?”
“我只是想不通,连普通的游戏你都愿意暗中相助,可为什么关乎生死的战斗你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星沫初雪红着眼眶,让自己的情绪尽量不那么激动,“其实我以为你不会来送苍月最后一程了,毕竟师徒缘尽,他的生死也再跟你无关,但是我看到你刚才伤心的样子,我觉得更加疑惑,我想不通,我实在是想不通!”
是我以为他会量力而行,所以听了他的话,乖乖的等待他凯旋归来。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需要第三个人知道。
沙流幻冷冷的盯着星沫初雪:“我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现身在八大门派与魔宫的战斗中去救下苍月呢?是逍遥人的多管闲事?是作为星沫苍月的师父?还是本该自称无正无邪的退隐人却倾向了所谓的正义?”
星沫初雪皱紧了眉头:“我不懂,我不懂救下苍月一命,会让你感到有何为难,又或者会让你失去什么?”
“星沫苍月为了江湖秩序百姓安宁,与紫魄同归于尽,他该是被人颂扬的正义化身,或是被人钦佩的少年英雄。可当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英雄的背后有我沙流幻相助,你觉得那些要用十年甚至二十年去练一本武功秘籍的人会怎样评价他?你想让他的牺牲,最后演变成被人质疑吗?不该因为我就抹杀了他的功劳,抹黑了他内心原本的正义!”
星沫初雪摇了摇头:“不,你不是担心苍月的自尊被击碎,你是怕你的自尊被击碎。你怕别人知道你是苍月的师父,你怕别人知道你这逍遥人没有完全逍遥隐市而被人打扰,因为你就是一个懦夫,你收苍月为徒,不过就是你无聊的消遣罢了!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现在苍月死了,你留下最后的悲悯,满足最后的责任感后,大可再去找新的玩物,你不就是笑看世间人事的逍遥人吗?眼看着世间水深火热而明哲保身,这就是你的无正无邪!”
“你想让你的弟弟因为我的相助,被人编排成一个只会靠别人的废物吗?上知天的探子无处不在,他们的人会如何记下苍月的这段记载?本该是舍身取义的作为却成了一个因为有沙流幻的撑腰而逞英雄的傻瓜?上知天的消息一旦放出来,世人皆妒,那些伪君子们不会允许有一个敢于舍身取义的少年英雄存在,来提醒着他们的懦弱和胆怯!”
“我不知道什么上知天,我只知道,就算没有你的相助,我的弟弟也会为了正义而献出生命,他是惜命,但他不是懦夫!”星沫苍月抹掉流淌下来的眼泪,“他不怕别人怎么说他,他拜你为师,他接受你的帮助,是因为他知道光凭自己的努力不能救下更多的人,那么,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他为什么要拒绝?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会拒绝有机会站在高处的帮助。他一命换一命除掉了紫魄,那些人有什么资格编排我的弟弟?因为他们碰不到沙流幻这样的大人物相助而嫉妒吗?沙流幻,不是所有人都自私,你何必把你的自私说的那么伟大呢?”
沙流幻厉声道:“星沫初雪,一个人永远没有资格去评价另外一个人,除非,他站的够高,走的够远,看得人够多!而你,更没有资格评论我!”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又能懂得多少?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他们只看得到江湖人的风光,义气,和豪杰之间的纵情洒脱,却还没机会看到更多的腥风血雨,背叛失去,和背后藏刀,所以总是喜欢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去评价那些身不由己的人。
就像眼前的这个丫头,跟她的弟弟一样,只想有一番作为闯出一个名号,就算亲人死了,也仍是满腔怒血的报完仇然后继续走下去。不在乎失去更多,不在乎这世上是不是还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你轻而易举的传授苍月禁功,又轻而易举的游荡世间无人敢惊扰,你却连一个选择都做不了,连一个人都保护了,甚至你都不敢为他报仇,这样活着,真是可悲!”星沫初雪冷声道。
“等你走到我的位置,你就明白踏出这一步有多难了!”沙流幻叹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的你,自然什么都不怕,苍月的死也无法让你看透这江湖上毫无意义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