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阴郁人偶师人偶(番外)(2 / 2)
从前他们在电视上见过,仓先生搂着他的小伴侣,连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深情的笑意。老员工倒是知道,也只敢在私底下悄悄的说:听说老板的爱人已经不在了。
整个公司讳莫如深,谁也不愿在仓先生面前提起辞卿。
久而久之,公司里的人几经更替,老人走了,新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时光悄悄流逝,仓先生和小人偶的爱情被尘封在旧日的老报纸里,再没人记得过。
只有一个人不曾忘记。
小人偶不在的日子里,仓先生把所有的日子都过成了同一天,记忆没有随着时光而淡去,而是在日复一日的咀嚼和回忆里变得愈发鲜明深刻。
它们烙印在仓先生的骨髓里,每每想起,心脏深处就传来钝痛。
辞卿死后,仓先生还做了一件事。
他让人秘密地去调查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几个月后,调查者把真相捧到雇主的面前。
春绘被抓进了地下室,她的手脚被捆绑在当年的工作台上,面前的男人沉静如水,而他越是冷静,落到春绘眼里就越是可怕。
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当年一时冲动对辞卿做下那样的事情。几年后,当她看见辞卿再次出现在仓平的面前,内心的恐惧被一再放大。她开始害怕了,她害怕辞卿把当年的一桩桩丑事揭开在仓平眼前,她不想被送回工厂销毁。
于是她隐姓埋名,抛却了以往的身份,在陌生的城市做着卑贱的活计,生怕有朝一日被人认出来。
后来辞卿死了,她以为一切都会被沉埋在土里,却不曾想,坏事做尽,终究还是要遭报应的。
春绘在仓平面前哭得凄惨无比,她不断求饶,不断央求着面前的人放她一条生路。
可仓平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想起那天他回到家,看见他的小人偶蜷缩在角落的一隅,闭着眼睛,表情恬适,安静得像是在熟睡。
对人偶来说,脑中的芯片溶解无异于一场脑癌。那是人偶最核心的中枢,一旦受到损坏,就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曾经有人做过调查,人偶的脑中芯片一旦开始损坏,起初只是偶尔的刺痛,但随着芯片的损毁一步步加剧,脑部便会越来越疼痛,并发症也会随之而来。它们会发现,它们的伤口无法愈合了,人偶最赖以自豪的强壮身体没有了,取而代之人类的痛觉感官。
到最后那几天,芯片随时可能爆裂,疼痛无以复加,痛苦到极致时,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划开表层的皮质,而后凌迟般一点点剖开内里。
生不如死。
仓平没有理会春绘的求饶,当年春绘从这里被制造出来,如今也在这里由着她曾经的主人一手终结了。
仓平五十岁的时候,DearDoll已经享誉国际,成为了华国最大的人偶设计和生产基地。仓先生为DearDoll找了一个合格的接班人,然后他消失了。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见过他。
***
弥真的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老时儿女孝顺,四世同堂。
但她一直挂念着她的老朋友。
她知道,那么多年,仓先生从来没有忘记过辞卿。
也许终其一生,她也很难理解这样的感情。
弥真承认,她爱着她的丈夫,但她也曾靠在程文渊的肩膀上,对他坦言:“如果有一天你去世了,我可能会痛苦上那么几年,然后学着慢慢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
程文渊亲吻了她的额头,说:“我也是。”
毕竟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可那么多年来,她看着仓平把自己困守在那座围城里,别人进不去,他也不愿意出来。
后来仓平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弥真天真地觉得,大抵是这座城市太让他难过,所以他选择离开这里,抛却过往的回忆,远游四方。
可她的心底却有个声音,一直在悄悄地告诉她——仓先生不会离开辞卿的,即便只剩下他存在过的一丝气息。
但弥真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很多年以后的某个春季,弥真故地重游。
H市的发展很快,城市大幅度扩建,老旧城区拆迁,曾经一片繁华的富人别墅区也沦落到被拆改重建的地步。
原先住在这里的人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这一片区域几乎已经成了鬼城。
弥真得知此事时还在医院住院,总想着过来看看,强撑着病体,她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街道散乱着各种垃圾杂物,许久不住的别墅里,肆意生长的树木无限蔓生,向着阳光,苍翠欲滴。
弥真被孙辈搀扶着走,她回忆起那段时间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行至那栋熟悉的别墅时,不知为何,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想要进去看看的冲动。
她拨开被杂草覆盖的门庭,拄着拐一步步走进去。
远远地,她瞧见花园的中央似是有人影。
等离得近了,她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泪水漫上了眼眶。
——那是一个老式的摇椅,摇椅上躺着一副森森骸骨,骸骨的左手上戴着一枚银戒。
森白的骸骨映衬在一片怒放于春季的向日葵里,它们迎着朝阳。春风拂过,一只比别的向日葵更为矮小的葵花枝悄悄够着身子,像是不经意般,靠在骸骨的左手边,似是世间最亲昵的倚靠。
有那么一瞬间,弥真似乎看见,年轻时的仓先生也是那般,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他的小人偶靠坐在他的膝头,细数着时光。
岁月静好,他们相偎相依。
一路走到了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