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沦陷(2 / 2)
章老师站在一旁看着,百感交集。陆遥知道她在想什么,走过去轻轻的抱住她。“途途,下来吧。该吃饭了。”
温言的电话没人接。陆渊从洗手间出来,低头编着消息,余光瞟到一个小身影正目不转睛的仰头望着他,小大人似的,一脸心事。
他走过去蹲下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怎么了?”
陆途踌躇了半天,确保了四周没人后,才鼓足勇气踮起脚贴到陆渊耳边小声问道:“叔叔,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幼儿园有表演,你能来当我爸爸吗?”
录制结束的时间比温言预想的早了些,走出演播大楼时才刚刚九点半。
温言边下楼梯边摸出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没有带充电宝的习惯,见时间也快到了,索性出了大门,在进口处一边等着。
北方的冬天寒冷又干燥。温言喜欢这个季节,又怕冷,出门时里里外外穿了几层,这会儿在风里还是迅速的凉了个透。
夜班执勤的保安是个中年男人。身型不高,人有些黑,脸上明显有着为生活过度操劳的痕迹。他见温言在风里冷的直哆嗦,示意她进岗亭里来等。温言礼貌的笑了下,摇了摇头。
附近有所中学,十点钟一到,冷清的街道准时聒噪起来。
温言这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本就隐隐作痛的胃部逐渐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她在路边蹲下,下巴抵在膝盖上,麻木的忍耐着。
一个穿着校服梳着马尾的女孩跟妈妈从街对面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妈妈衣着朴素,一手拎着保温饭盒,一手被女儿亲密的挽着。两人在岗亭前停下,保安出来接过饭盒,打开盖子就着热气大口吃了起来。母女两人站在狭窄的小屋里,女儿一脸兴奋的手舞足蹈,似乎在讲什么学校里的趣闻,爸爸宠溺的看着她,不时被逗的仰头大笑,妈妈则在一旁略带责怪的轻轻拍他一下,提醒他专心吃饭。
温言看得出了神。
外面是零下十几度的大千世界,里面是只需要几平米的芸芸众生。有人不屑,有人艳羡。
突然一阵剧烈的胃痛袭来。温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收回了目光。
她闭上眼睛,垂着头靠在膝盖上,强忍着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眼前逐渐痛的发白,脑子开始有些晕眩,身体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脑海里陆续浮现出一些模糊的零散画面。温言拼命的想驱散,却都是徒劳。
黑暗中那个幼小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眼里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平静,沉默的站在那里,固执的不肯离开。
顾倾开门见到陆渊的一刻,有些惊讶。
“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她压低声音,轻手轻脚的接过熟睡的陆途。
小姑娘一到妈妈怀里,本能般的抱住了她的脖子,脸也跟着往上凑了凑。顾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给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有点事要回来,顺路。”
提起这件事陆渊就无奈。老宅离市中心本就有些距离,他好不容易捱到老爷子训话结束想溜走,又被章女士抓了个正着。章女士见他大半夜急着要回市区,面露不悦,他好说歹说,又搭上陆途,这才勉强得到允许。
“她今天没闹吧?”
“没有。”陆渊顿了下,欲言又止。
顾倾看出他有话要说,也不催,安静等着。
“幼儿园经常很多活动么?”
“是啊。”
“都要家长参加?”
“唉,”顾倾笑了下,“现在小孩子学校事情可多了。”
“你没时间的时候,我也可以陪她去。”
顾倾脸上的笑容短暂的停了一瞬。她重新看着眼前的人。初见时的少年气仿佛就在昨天,如今身上也愈发带有那个人的影子了。
最后她笑了笑,轻轻说:“谢谢。”
温言一直没有回他的消息,这会儿更是彻底关机。
陆渊皱着眉翻出她下午时发过来的定位,跟顾倾家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现在是十一点,他开到那里最快要四十分钟。
陆渊估计着她手机应该是没电了,她常干这种事儿。但这么久了还没充电开机,看来她也还没回家。
她可能还在等他。
陆渊想到这个可能性,心情有些微妙。他丢了烟,发动了车子。
夜半的京城畅通无阻。陆渊快把油门踩到了底,他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薄唇抿着,面色沉冷。
温言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那个男人坐在地毯上,弹着吉他。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坐在他身侧,摇头晃脑的跟着哼唱。
突然房间门被打开。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进来,面若寒霜。
小女孩被拖拽着关到卧室里,趴在门缝前蹲下身子,隔着门心惊胆战的听着。
激烈的争吵,摔断的吉他,用尽全力的摔门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最后那个男人跟她说,妈妈很快就回来。
“那你要去哪里?”
回应她的是关门的空荡回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凌乱不堪,一片残垣。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惊恐又无助,呆呆的站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
可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温言?”
陆渊在街对面就一眼看到了温言。
她坐在路边,头低着贴在膝盖上,双手环抱着自己,蜷成一团,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来时路上那种不安感莫名扩大。
陆渊急急地停了车,快步走向她。
他叫了她几声,她毫无反应。陆渊强行抬起了她的脸。
温言的面色惨白,额前的碎发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湿。清丽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神色间有种入骨的平静。
那双狭长眼睛缓缓张开,人还似未完全清醒,望向他的眼神空洞、脆弱又无望。
陆渊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心脏都似乎停了一瞬。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在这一刻的眼泪攻势下毫无抵抗力的弃械投降。
心里有一块地方毫无预兆地塌了下去。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冲上了大脑,他没了思考能力,怔了半天,才终于想到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感觉。
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