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掌中雀(1 / 2)
风雪夜,阙宁死了。
皇城戒严,长公主殿前的大红宫灯被风吹得摇曳作响,似阴魂不散。有宫人遵从旨意前来灭灯,寒意吸入他鼻腔,呼出化作白雾,氤氲在眼前。
远处景象模糊,丧钟也久久未敲响,宫人联想到近几日盛传的道士作法,以及帝王家求长生的秘辛,不由打了寒颤。
要说这位长公主,原是先帝最宠爱的帝姬,先帝在时,已默许她广纳门生,参与朝政,甚至是领兵作战,后来新帝即位,她欺新帝年少,愈发不知收敛。
在覃国,朝堂瞬息万变,人命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死于这位长公主手中的更是不少,所以今日她死了,哪怕还未过十九岁生辰,也有无数人在暗中叫好。
这人在朝中横行霸道惯了,几乎揽了一大半朝权,若非摄政王一门双杰,父子两联合丞相共同抵御,以此制衡,长公主阙宁只会更加无法无天。
到底是不讨人喜欢的,是以宫中上下,朝堂内外,对阙宁“暴毙而亡”一事都没有过分深究,即便有,也都被新帝压下。
一如这场风雪,悄无声息。
连阙宁自己都不大相信,她真的死了,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
亲弟弟御口赐下的毒.酒,再由她年少时仰慕过的男子亲手端来,那酒甚至还带些甜意,颇合她口味。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阙宁一直以为,新帝,或者说她弟弟,心里是念着她的好的,毕竟他式微蛰伏之际,是她选择了扶持他。
从十三岁起,日日夜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坐稳那个位置,而她的私心,仅仅是希望弟弟阙离继位且朝政安定后,当一条最尊贵的咸鱼。
这些年她虽揽权,但心里明白,总是都要安安稳稳、干干净净交到他手上的。
可那个小皇帝,似乎等不及了?他借着她前几日配剑上朝,拿此发落将她拘在这宫中,没过多久,又挑了个良辰吉日,送来“温酒”问候。
看不出来啊,臭弟弟。
还挺毒?
阙宁冷笑,她死的不大情愿,要说配剑这事,还不是得到风声,有人意欲行刺,若非如此,她再招摇也不会坏了祖宗的规矩。
只记得,接过毒.酒时,她心里就两个想法,一是她那臭弟弟平常看着老实巴交的,原来这么狗。二是谢月沉这厮,长得更好看了。
阙宁很少见穿常服的谢月沉,谢小将军一贯是戎装,白衣银甲,持剑如霜雪,执弓如弯月,极其俊俏干净,却寡言少语。
谢月沉真挺淡漠的,哪怕是来给人送毒.酒,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阙宁心想,都是一个战场上的,也曾共患难,不至于吧。
她还寻思着挤出几滴眼泪,说不定这人就念着同袍之情放过她了,可她根本哭不出来,谢月沉这张脸太好看了,她也不会在他面前哭。
阙宁仰起下巴,抬头看着他,谢月沉比十五岁初遇那年身量更高了,经年不变的是…他的眼睛比旁人要生的更漂亮,瑞凤眼,尤其是眼尾的弧度,勾人得很。
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哪怕他高冷矜贵得不行,喜欢他的人还是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如飞蛾扑火。
这其中并不包括长公主。
阙宁想,她多骄傲一个人啊,谢月沉好是好,他好就好在是摄政王的独子,是她的政敌,还和丞相府的小姐定了亲。
她笑了笑,从从容容接过毒.酒,然后安安静静躺回床榻。
没有趁着将死耍流氓,轻薄一下谢月沉,也没有反抗,要找弟弟阙离讨个说法,她只是累了。
那狗皇帝不仅让谢月沉来送,还挑了个雷雨大作,天象有异的日子杀她,怕是要坐实祸国之名。
这……阙宁知道自己是个祸害,覃国看重方术,礼遇相士,她的父皇更是悄悄谋划着想要长生,至于她,从出生起,就被相士批命,活不过二十。
她再不信命,也得认命,她再不情愿,也得遵旨、赴死。
“再见了,谢小将军。”
阙宁闭上眼睛,比风雪更寒的,是故人的心,比毒.酒更甜的,是小皇帝阙离曾经所唤的一声声阿姐。
好吧,既然做了你的皇姐,就成全你想要的一切。
七日后,大雪初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