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死亡（2 / 2）

毛二的房间一览无余，除了一床铺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梅子很快就翻过一遍，却一无所获。她咬着手指，看眼堵在窗口的毛二身体，心想，他这样的小混混，藏东西不会往远了去，那笔钱肯定还在这屋子里，昨天他不就在屋里摸了两块大洋给自己嘛。

不过，这一眼望去即是所有的屋子，怎能藏住那些钱呢？梅子急得来回走步，屋子很冷，她只穿着夹袄，没一会儿就冷得开始打战。

好冷啊，梅子想，如果有那笔钱，自己就可以去饭店住几天好好暖和暖和，或许还能买些好炭回来烧炕——对了，烧炕，她眼睛一亮，蹲下身子，趴在毛二房间的炕洞门边，伸手一摸，果然干干净净没有灰烬。

梅子探手进去，左右移动手掌，很快就碰到一堆冰凉的硬物。她使力将那堆东西扯出来，拨开外面的层层报纸一看，竟然真的就是堆叠起来的现大洋。

梅子忍住笑，用袖子抹去炕洞口的拖拽痕迹，抱住那堆钱就跑。毛二的死带给她的冲击还没这堆洋钱来得大，她冲进自己的屋子，放下钱，咣咣喝下两杯凉开水才把猛烈跳动的心给平静下来。

毛二一死，她暂时没了后顾之忧，而这笔钱，还可以让她过个好年。梅子脱下棉袄泡在盆里，心情颇好地爬上炕清点大洋数目，一数完，她有些失望，居然只剩不到五百块了。

就在她计划着如何花这笔钱的时候，院外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恐叫声。梅子默默收起钱，往被窝里一趴，想，好戏开场了。

毛二虽是个混混，但到底也是个人，所以目睹了他惨烈死状的大杂院邻居，第一时间报告了警察局。

一上午警察局的人来来往往，梅子和其他邻居都被浓眉大眼的队长单独带进临时审讯室——梅子的房间——问话。其他人如何表现梅子无从得知，但她回话时，就只是哭，哭得满脸威严的队长心烦意乱，拉着她问了几句毛二平时的动向，就放她走了。

警局的人到下午才收队。他们前脚收队一走，梅子后脚就提着一只小藤箱住进了城里的饭店，对外她的说辞是，隔壁死过人，她害怕。

没人怀疑一个小姑娘的害怕，她年纪小，害怕是正常的。

梅子就这样过了几天舒服日子，每天有热饭热菜，还能洗热水澡。坐在抽水马桶上翻画报时，她会想，这才是我该过的日子，蓬头垢面窝在土炕里靠抖索身子来取暖的那个自己，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蛋！

这些天，她每天足不出户，安安静静呆在暖气充足的酒店房间里混日子，偶尔警察局还会来人找她问话，她知道自己没有被怀疑，也就知无不言。

很快，警方公布了调查结果。毛二因烟瘾发作，精神恍惚，撞墙磕地导致后脑破裂，失血过多而亡。

声明登在晨报上的小小一角，梅子起先能关注到是因为看到了毛二两个字。她打小跟着她妈到处跑，学自然也上得乱七八糟，字倒是认识一些，可比起长篇累牍的文章，她更喜欢简单易懂的画报。

因此虽然梅子当年也念到了高小毕业，算是一名准中学生，但她的阅读能力实则还停留在小学阶段。

花了半小时看完那短短的几行字，梅子长长出一口气，这下，她真的可以过个好年了。

除夕那天，梅子照旧去老地方领生活费，谁想这次来的不是仆人，竟是李一德本人。

梅子踏进饭馆的雅间，正碰上李一德在往沸腾的锅里扔羊肉，他看也不看梅子，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道：“坐。”

他是个长白脸，眉黑眼黑，细看是能看出和梅子的相似之处的。

梅子拽着脖子上的廉价围巾，突然有些窘。他的笔挺西装和白银戒指与她的棉袄棉裤形成了对比，这对比叫她难受。

李一德见梅子没动，这才放下筷子，抬眼看向她，“坐吧，我有话跟你说。”他有点不知怎么称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要不承认吧，但她黑眉大眼，的确很有自己的风范；承认吧，想起她母亲生前的作风，他又怕自己吃亏。

顶着重重压力认回一个舞女生的孩子，是不是值得，这是李一德一直纠结的事。老实说，他有妻有妾有儿女，并不缺孩子，私心里他是不想认的。

一来她的出身不光彩，二来她的成长经历也很复杂。他家里的几个孩子长在象牙塔，全都懵懂不知世事，还肯拿他当榜样崇拜，他不想过早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父亲对家庭不忠的一面。

梅子在李一德对面的椅子坐下，视线落在桌上的菜盘上，白菜、豆腐、蘑菇、青菜、羊肉、牛肉丸子、面筋以及鱼虾全是她许久不曾入口的美味。

她闻着锅里的香味，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