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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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碧水涛浪问苍穹京官暗访桐梓湖
市人代胜利闭幕的消息通过各种新闻媒体迅即向公众传播。曾国超坐在那把不泛亮的木椅上,翻看着乡机关收发员小张刚刚送来的新报纸。他要为后天召开的今年全乡的第一次全体村组干部会议寻觅更新的工作指导思想,往年提倡的奔小康,调整农业结构,而实际上大部分农户还在谋温饱,不然他们怎么会成群结队地离乡背井,南下去打工呢。看来今年的弃荒地还要超过往年。上午,他到几个管理区转了下,由他亲眼目睹的不仅仅是要调整结构,而是由谁来承包耕种那些弃荒地的问题。否则,今年春秋两季的三提五统从哪里来征收。他深深懂得官出于民,民出于土的道理。他从《人民日报》的标题版块过幻灯似的到《湖北日报》的标题版块,没有发现能提取精神的内容,然而,眼睛看得象吹进砂子样的胀痛,他眨了眨眼睛,也就放下报纸,喝了一大口热茶,转眼眺望室外,让眼睛休息了一会,再接下来看看《羊城晚报》上的有关类似人咬狗的奇闻怪讯,轻松下情绪。他再拿起《荆州日报》翻看浏览,一眼就看到了市人大常委会的任免决议,郭道武任荆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的字眼映入了他的眼帘心间。他不知是喜还是忧,总觉得有某些说不出的滋味,那倾巢而出的民工潮又浮现他的眼前;那村组干部为收田亩人头费而和乡邻们刀戈相见的情形又浮动在眼前;那县财政局豪华会议室里的财税结帐会上县领导们咄咄逼人的狠戾的家长式的脸相又浮现在眼前。曾国超越想越觉得郭道武的荣升与县情乡景是那么水火不相容,他再细看还登有选正副市长的个人简历,他们的政治阶梯是那么一帆风顺,平步青去,他不敢羡慕,也不能崇拜。再看《大县报》也在头版显要的位置登载了郭道武当选的喜讯。他觉得头脑膨胀着,觉得郭道武的荣升不仅对自己无所谓,看来张道然也得荣升一坎了。张道然的再升对自己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他又想起了去年除夕夜蹭蹬的境地。他心里埋藏了好久的话一直没有对他张道然说,去年县委机关一下提了两名县委副书记,而政府机关里跟他张道然死卖命的人没有得到一点好处,明明是郭道武扬自己的权威,贬他张道然的志气么,这样的知心话和他张道然促膝谈了,也许会挽回除夕夜损失的一幕。他甩开所有的报纸,总之觉得一个农村矛盾到了白热化程度的县委书记都能升迁,那大县还有希望吗?难道是上级对艰难地方的干部一种宠络。
曾国超索性站起身走到走廊上,放眼望去那春光明媚里的田野已有农人在田间劳动,那绿菌菌的待发的油菜、麦苗、蚕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襟好不舒畅。然而,当他看到那绿色中间夹杂着整块裸露的土地,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情被微零的轻风吹得总是难以平静下来。他还想到了自己正月初四在家里闷得慌时写下的那封上访信,再次勾起了他一名在农村工作多年的基层干部的心思,再次决心一定要把农村的实际和心里的话向中央倾吐。他回到办公室,打开公文包没有找到那份材料,忙将办公桌的抽屉打开也没有找到,再去三楼的房间也没有找到。机关里有人见他魂不守舍地房里屋外、楼上楼下地忙匆匆的,没有敢理会他,他站在那张冰冷的单人木床前,仔细回忆当时写上访信的心情和境况,推断有可能是藏到家里的什么地方了,又忙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又听到了妻子那温婉可亲飘着甜味的声音。他说:“我有一份材料,好象用信封装着,不知放在什么地方了,你帮我在家里找找。”余风洁接了电话二话没说,在家里找了好一会,怕他等急便回话说没找到。她不甘心,又把女儿梦梦的书包倒出来找,又掀起床铺一层一层地找,也没有什么材料。她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材料,只知道他在电话中那种认真的口气,那种没有一丝在床上睡觉做那事的温顺的口气,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便又回了个电话,告诉他还是没有找到,并恋恋地说:“晚上一个人睡觉,太难熬了,整夜都想着你在家被你搞得热烘烘的幸福时刻,那夜太短暂了,你呢?”曾国超发出一声可望不可及的叹息,极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她以为说那些私下的话不是时候,后悔忘记问他身边有没有人再说,他几百人的头头,不能抹了他的威信。曾国超放下手机,无意中拿取出书架上二月河的《康熙大帝》随便翻翻,谁知那该死的材料竟藏在书里。他突然悟起来了,是自己为了防止材料的泄露,便夹在书里并锁在屉子里。春节后上班是凤洁帮着收拾的行李,他也没有那么过细的检查。他喜出望外,仔细阅览着自己激情下的产品,他字字句句看过几遍,觉得情况还不够具体,观点也不够鲜明,说服不力强,没有上访的份量。他要将它制成重型炸弹,一触便会引起中央的高重重视,忙赶忙去要乡党办的李盛北主任找经管站会计摸出有关农业负担和村级债务等数据,还测算与人口、一田亩、与历史的对比分析比率。
春寒陡峭,夜深人更静,夜深天更寒。而曾国超身体内的血液在奔涌,油黑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他还在伏案疾书,也不觉得眼睛胀痛,他在上访的开头语里这样写道:“我是美丽富饶的水乡湖区的一名农村基层干部,深切体验着我所处的乡村的实际,概括地说是:现在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在农村的政策是好的,为什么会出现目前‘三真’的不良局面,有历史和现实、主观和客观多方面的原则,当然也有目前农村改革深层次的问题,而现行的政策和法律又无法涉及的。当然,我作为这个乡的党委书记,不能说不感到自愧。我在书写这封信时,也在反复叩问自己,自己为老百姓做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笔,折好信,重新写好信封,端正地放在办公室中央,自己却躺在床上左思右虑的。这封信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呢?被眨?永生做不起人?甚至信在途中就会被拦了回来,甚至会以莫须有的罪名进监狱。他好象听人说过,这种与时局相悖的信是很难直接送到总书记和总理的手中的。他起身又看了看信封上写的是总理亲收,心想这样写也好,总书记是管宏观的,总理是总共处理政府的事情的,他不敢关掉电灯,担心信被老鼠拖走,或被他人撬了,那就更惨了,鱼没吃到还沾了一身腥。此时,他已横下一条心,置个人的名誉地位甚至生死于度外,只要总理能亲自看一眼他用全部生家作赌注的信,他也就甘心了。总之,不能让信石沉大海。第二天,他驱车到邻县的邮局用二块八的挂号将信发了。从这天起,他心上增加了新的石块,时刻惦念着那封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