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语成谶(2 / 2)
王景范微微一笑同样低声说道:“来看看榜单上还有什么熟人,顺便再看看这些人的热闹……”
狄惠听后不禁一时语塞,看看有什么熟人还在榜上,榜单被贴出来后白沙书院中举的学子名单早就被传开了还有什么熟人。至于王景范想要看看别的落举学子的热闹,这未免有些太幸灾乐祸了吧,似乎王景范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苏轼和苏辙兄弟同在榜上这对王景范而言没什么稀奇的,他在寻找那些在《全宋词》上记载的那些人——书上曾说欧阳修判卷辨文时认为苏轼的卷子是曾巩的,结果将苏轼排在第二,不过曾巩并不是头名,头名是他从未听说过的李实,至于曾巩排在好几十名上。
“欧阳修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啊,虽然认出了刘几但却将苏轼的头名给弄丢了……”王景范低声自语道。
狄惠知道那个被贴出卷子来的刘几,那是国子监中的名人,经常考第一,而被认为是当今考生中太学体写得最好的。刘几也是今科夺冠的大热门,却没有想到在礼部试上碰到了欧阳修狠狠的被羞辱了一顿,估计今后他考科举麻烦可大了。
“张载?!”王景范看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惊讶的名字,这个人在二程中的小传里曾出现过,虽只有一句却也评价非常高,乃是这个时代可堪开宗立派的著名学者,这与尚还青涩的苏轼苏辙兄弟不同,张载早就成名在外,只是尚不能为天下学子皆知的地步,但那也比苏洵有名的多。
“先生,此人有何特异之处?”狄惠问道。
王景范摇摇头说道:“我所知并不多,只是知道他因路费用尽无法护送其父灵柩回到开封,只得在横渠定居下来,学问甚是了得,当世能与之相提并论者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原本以为他年纪应该很大了,没想到他三十七岁尚来京师赴考,以他的才学而言,这科举考试岂不是囊中之物?”
王景范只知道张载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学者,但没想到他居然来参加这次的科考,确实是很令他感到意外,要知道他和二程兄弟中被尊称为明道先生的程颢可是叔侄。只是想想张载今年三十七岁,也不算什么高龄,父亲曾说后世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就算六七十岁也不稀奇,他所知道的还有一个九十八岁的考生,那可能是年龄最大的考生——父亲虽然对科举考试的弊病深恶痛绝,但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至少未来几十年所起到的作用是好的,毕竟这是寒门子弟改变自己及其家族命运最简单也是最捷径的办法,魏晋的豪门政治对天下的害处更大。
“这张载居然有如此大才学?先生为何没去请他来白沙书院?”狄惠问道。
王景范笑着说道:“鸿江兄,你还真以为在下精通卜筮之术啊?那玩意不过是蒙蒙子瞻、子由兄弟两人的小把戏,其实只要细细观察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哪里还用得着卜筮之术?不过说起这张载,似乎与令尊颇有渊源……”
“家父从未提及张载,若是他与狄家渊源甚深,在下不可能不知道的。”狄惠非常确定的说道。
王景范笑着说道:“鸿江兄,这可不好,就算有天大的才学那不过是工具而已,若是给你一柄绝世宝剑若不能杀敌也不过是废铁一根无甚用处。这个张载其实以前在下以前也所知不多,不过去年冒昧拜访令尊之时也曾做了些功课,张载与令尊都是受惠同一个人,这下你该想到了吧?”
狄惠脸上一红,王景范说得确实有理,也许是父辈那代人遗留下来的遗憾,他太过重视书本上的才学,却反倒失去了其父狄青的特点——狄青本是农家子弟,莫要说有什么才学,连书都没念过更不要说什么为将者必须知晓的兵书战策了。狄青的一身战功是纯粹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所谓兵书战策之类也是后来打仗过程中才学的,先前打胜仗不过是一个“勇武”加上“机变”而已,书本上的条条框框狄青可是半点不知的。
不过王景范的话倒是提醒了狄惠,狄青之所以能够从一个勇武的军官变成大宋军方首领,这完全是得益于两个人,一个便是慧眼是英才的尹洙,正是尹洙的欣赏才将狄青引荐给他一生中影响最大的人,也是另外一个范文正公范仲淹。
当年狄青在延州悍边御敌四年历经二十五战,虽身中八箭但也杀得党项人鬼哭狼嚎,烧毁西夏军辎重无数,仅帐篷就两千三百多座,牛羊近六千头。狄青作战勇猛无比,每次打仗都是冲锋在前,脸上又带着狰狞的青铜鬼面具,党项人心中怕的要死认为狄青是上天派来专克党项的杀神,遂称他为“天使”。
不过那时狄青也只能称得上是“猛将”,历史上像狄青这样的猛将多的数不胜数,真正让狄青变成大帅的便是范文正公。时为陕西经略判官的尹洙将狄青引荐给了陕西经略使的韩琦和范仲淹,韩琦是世家大族子弟,又是进士出身只是拿狄青视为一员“猛卒”,而范仲淹却对他多有教导,到最后甚至赠给狄青《春秋左传》以勉力他好好读书成为一代真正的大帅。
也正是由于范文正公的提携,狄青在宋夏战争中崭露头角后,迅速凭借军功升迁,在返回京师开封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当年和刚中进士的韩琦擦肩而过的小兵了,而是经略招讨副使,又加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了。可以说狄青前四年是个猛将,后六年已经颇具帅才了,在平叛侬智高的时候其军事才能更是得到了完美的发挥,这一切都与范仲淹的教导是离不开的。
“先生是说这张载也曾受过范文正公的恩惠?”狄惠有些激动的说道。当年将狄青引荐给范仲淹的尹洙后来被贬致死,狄青便全力照顾其亲族,而对范仲淹狄家父子自然是铭感于内不敢忘怀。
王景范笑着点点头说道:“庆历四年的时候范文正公便收到了这个张载上书的《边议九条》,虽然不知是什么内容,不过想想也便可知他不满朝廷对党项采取妥协的策略。范文正公当时是很看重这个张载的,并且如同对待令尊一般也赠了一册书……”
“不会是《左氏春秋》吧?”狄惠问道。
王景范指着狄惠笑着说道:“范文正公赠予令尊《左氏春秋》寓意是期望令尊能够明史而处,范文正公赠予张载的则是《中庸》是希望他诚性明觉。张载的学问多半是要落在这《中庸》上,若有进展自然是以《孟子》为法,如此说来他写得文章能够得欧阳修的青睐也是自然……这张载与令尊都是受过范文正公恩惠的人,可见他与你们狄家还是颇有渊源的,有这份香火情分,鸿江兄他日可向这张载请教一番学问长长学识……”
狄惠听后简直是目瞪口呆,刚才王景范说起这张载头头是道,并且自陈却未曾见过张载,不过能够通过张载联系到他的父亲和已经过世的范文正公之间的关联,难怪人家处处占尽先机,原来是这功课做得够深……</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