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节 斑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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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之难,徽钦二帝被掳,徽宗皇帝后宫上至皇后妃子,下至才人御侍,以及皇子皇女,皆被金人掳走。
当今的太后韦氏,也是当年因此而到了金国。
福慧楼是皇上迎太后回宫之后,特地在慈宁宫起建的,专为娘娘藏书所用。
娘娘回宫之后,整日念经礼佛,福慧楼中多数都是经书。
而我找到的这一卷,却并非经书一类。
听闻当今皇上在临安登基之后,太后虽在金国,却也依循礼制,遥尊韦氏为太后。
而经过宋金多年的商议,终于在数年之后,将太后迎接回宫。
金国完颜氏灭了辽国契丹人耶律氏而得国,因为女真人长久僻处蛮荒之地,语言粗疏,并没有太多自己的文字。在长期与契丹人、汉人的接触中,习得了契丹文字和汉字。相信这些零散的书稿,便是太后从金国回来的时候,从金国带来的。
作为慈宁宫的典籍宫女,我整理、翻看这里的书籍,是职责所在,也是被允许的。
眼看这些书稿破散不堪,又被放在那样不起眼的地方落了灰尘,带着潮湿,显然是被遗忘了许多年的东西。
不知这些书稿是记载何事,在请示太后之前,我至少应该将书籍稍作清理,整理一番。以免太后看到残破的书籍,心中不悦。
我在金国住过的一年多时间里,已经能听懂不少金国话。金国的言语本就较汉人的语言简单,并且金国建国立邦之后,金人也都纷纷学习汉人语言,金人的重要文书,也都用汉子记录。
我在完颜雍王爷的别院里,那些服侍的人有金人有汉人,但都说汉话。比如我身边的语燕,虽然母亲是金人,但自幼在汴京长大,汉话说得倒比金国话还要好很多。再比如完颜王爷,虽是金国的天潢贵胄,但日常所用,也都是汉话。
这些书稿一共十余册,前两本看起来不过是记载了一些日常琐事,风土人情,各处风物。缺失的书角,我也只能用白纸补上,至于该补上些什么,却是不知道了。
渐渐往后翻看,笔迹却有些不同。
前两本的字迹粗疏,而到了后面,笔致却变得颇为柔和。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所书,但内容上看起来却差不了多少。
这般一边修补,一边试着理解其中所书之意,虽然并不全懂,却也已经看得大费心神。
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虽然已经不若夏天的炽热,不若春天的和煦,虽然略带冷清,但也让四周都是融融暖意。
我不由得得困倦,双眼也渐渐迷蒙,只是修补了边角,书册中所写的东西,便只成了一个个符号,再也想不到是什么意思了。
手上木然地又翻过一页,待要比着缺损的边角裁剪纸张,却恍惚看到了一片汉字。
我伸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却果然是一片浅浅的笔迹,写在书册装订之处的夹缝里。
一枝斑竹渡湘沅,万里行人感别魂。
知是娥皇庙前物,远随风雨送啼痕。
短短的四句诗,乃是唐代元微之所作,意思也并不深奥。相传舜帝有娥皇女英二妃,在舜帝驾崩之后,二妃啼哭,泪洒竹枝,竹枝尽斑。
这首诗本身并没有什么,自古以来歌颂娥皇女英的诗词也并不在少数。
但令我感到惊奇的是,为何在这些用契丹文字和少数金国文字写成的书册里,会有这样一首诗。
金国人固然是有不少通晓我汉人文字的,但不管怎样的通晓,之多也只是知道那些著名的诗词。元微之固然是有唐一代著名的诗人,但他流传后世的著名篇章,却并不包含着这样一首。
也就是说,这些字若是由金人书写,断不会写下这样一首诗在这里。
况且这一本书册上的字,笔致柔软轻细,书写那些契丹文字看得并不明显,书写这些汉字,却可以明显看出一笔一划之间的法度,显然是受过长期的习练,才写得出来的字。
这是……
一个汉人女子写的字。
是太后娘娘!
我不觉恍然。
进宫许久,我从未见过太后提笔写字,不过福慧楼中,也有几幅娘娘抄录的经文。与记忆中娘娘的字一加比对,便可以判定,这些的确是娘娘所书。
娘娘在金国多年,学些契丹文字和金国文字,并不足为奇。
娘娘在用金国文字抄录什么的时候,想到了什么有感而发,随手写下一首诗来,也并不奇怪。
但我却对着这首诗,反复细读。
靖康之变,徽宗皇帝与当年的龙德宫韦贤妃一道,被金人所掳。
两年之后,建炎二年,当今皇上在南京登基,韦贤妃被遥尊为“宣和皇后”,被迁移到了五国城,与徽宗皇帝相会。
徽宗皇帝于绍兴五年驾崩,那时已经距离靖康之变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