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隔绝(1 / 2)
洪武元年,朱元璋设善世院以统领佛教事务,后续又将此职能归于礼部下辖的僧录司,从此明朝的佛教管理体系就基本确立了。僧录司的僧官们虽是出家人,但权力与威信同那些俗世官员并无二致。
然而本朝皇帝推崇的是道教,不禁让人对僧官这份工作的前途心生疑虑。
莲如是从地方上拔擢来的僧人,言谈举止相比那些土生土长的京城僧官是要少了些官场气。无人知晓他在佛教经典上的造诣究竟有多深,只听说礼部的官员们对这位新人十分看重。
“莲大官人是塞了多少贿赂才换来这身衣服的呀?”
“这个么......不可说。”
莲如伸出手指作势要去弹落无名头戴的僧帽,无名立马捂着脑袋缩回去了。她十分爱惜自己浓密的黑色长发,无论莲如怎么劝都舍不得剃掉。莲如无可奈何,只能让她戴顶僧帽敷衍过去。好在无名外貌上显得颇年轻,经过的路人们只觉得这个小沙弥白净秀气,倒没有想到她竟是女身。
“你的腿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莲如一边向那些朝他行礼的路人们还着礼一面不忘询问无名的身体状况。无名翻着白眼指了指手里的拐杖,“大和尚你眼瞎么,我要是伤好全了还用拄这个?”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这是咎由自取,又怎么好意思朝我发脾气呢?”
“你个和尚懂什么呀,对驴弹琴!”
和尚的薄嘴唇微微弯出个弧度,不出声地嘲笑着无名。
“我确实是无法理解你这种怪癖,不过你卧床偷懒这段时间该做的事可一件不少地都压到我头上了,僧录司里人手少,我没工夫一直替你扛着的。”
“怪不得你头秃了......不过还是谢谢啦,和尚人最好了!”
一说到自己的理亏处,无名很识相地拍起了对方的马屁来。他们二人一个多欲、一个冷淡,性格上天差地别,能放在一起合作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莲如掌握着庞大的财力,连喜欢独行的无名也会忍不住溜到他那里蹭点经费来弥补自己喝花酒的开销。每次逮到她偷懒时莲如都会绝望地耸耸肩,把她塞进来报销的那些烂账一笔购销。
有钱,任性。
“鸟铳的原型已买到手,相应的匠人也雇好了,一个月内就可产出十支来,足够我们使用。”
他捻着手里的佛珠像算账般轻轻自言自语着。
“那些大路货你爱用你用去,我只用我订的。”
“好、好,随你、随你。”
这是来自真·佛系青年的回答。身居高位的莲如并不像周围那些僧官一样年长,他的岁数顶多三十出头,一双眼睛澄澈得仿佛能照穿对方心中所有私念。他在讲经时身形挺立如劲松,听众们不自觉地就会沉浸在他的声音中为其庄严姿态所服。
一真一假两僧人前后脚进入了民居之中,房间里小器地只点了一支蜡烛。屋主坐在椅子上正等候他们光临,从蜡烛的长度看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老爷子,让你久等啦。”无名有些雀跃地单脚往前跳了两步靠近了老人,“之前我受了腿伤不方便出门,如今伤刚好了一点就来了,怎么样,我订的铳你做好没?”
莲如从旁搬了张椅子放到她背后,摁着她的肩膀让她老实坐着。
“有病的人就别折腾了......老丈,她在您这里订的货请拿出来罢?”
老人点了点头,又过问了几句无名的伤势,这才转身进屋去取东西。莲如顺手拣起桌上的另一支蜡烛,递到火苗上点燃了,斜着烛火滴了几滴烛泪到桌面上,把蜡烛立在了那滩凝蜡上。
“你怎么乱动人家东西?”
“这里太暗了,我不喜欢。”
两朵火苗在房间里跳动着,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墙面上。莲如一颗颗地数着佛珠,心中默默盘起这阵子在京城各项人力物力的开销来。无名兴奋地搓着手等着自己的礼物。
“让两位客人久等了,小姑娘,请看吧。”
老人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裹出来了,他将包裹轻放到桌上,小心地打开了。布面下裹着的是一支外形怪异的火铳,铳把和木托都与海外传入的鸟铳无异,但枪管明显短了一截。
“这就是刻了花纹的铳管呀......”
无名试着将手指探进铳口抚摸内壁上的螺纹。这是明朝那个时代几乎无人见识过的膛线工艺,不知这个老匠人是怎么做到的。
“木托也磨得很顺手,重量么稍嫌轻些不称手,不过要便于携带本身就不该太重。”她端起铳瞄准了莲如,嘴里念一声“砰!”做个了开火的动作。
莲如也在认真评价着这支鸟铳改造后的价值,对无名的胡闹毫无反应。
“老丈,它的射程有多远?”
“视射手的技巧而定,为了尽可能减轻重量我去掉了用于瞄准的部件,就算射得远但射不中目标也是百搭,想熟练驾驭它,还请勤练。”
他的话说得很保守,但从老人的表情上莲如能读出对方的自信来,看来这是支利器。
“好!”
无名抱着铳就不舍得松手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