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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谢西然说,“那你告诉我你们俩为什么见面?怎么认识的??”他采取了最委婉的?说法,没有使用任何具有污蔑或引导倾向的?字眼,但?傅语诺的?脸色很微妙地变了,她不愿意告诉他。
这说明她和宋桀之?间确实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
“让我过去。”
“……你把投诉撤了!”
他有一瞬间的愤怒,但?随即又觉得悲哀:“你们两个,至少得有一个人告诉我你们没有关系。”
“我……”见他提步上楼,傅语诺追上去,“我们确实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嗯。”
“……你不相信我?”
“你们只是认识而已,所以需要背着我们见面,需要在大人安排的?相亲宴上假装不认识,在你和我吵完架之后第一时间跑出去见他,嗯,你们确实只是认识而已,”谢西然推开房间的门,将公文包放在桌上,“阿诺,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
傅语诺的?气?焰下去了一半,她跟在谢西然身后进屋,咬着唇,没说话。
这模样看起来太像理屈词穷做贼心虚,谢西然一眼都不想看见,因为他从没有打算责怪或逼问她,无论是今晚,还是以后。
比起责怪她,他更想视而不见,他更愿意选择容忍,只要她不在他眼前逼迫他提醒他,谢西然转身去取衣物。
“叔叔……”傅语诺以为他要离开,顿时慌了神,急忙上前拉他,手臂不小心狠撞到书桌,“啪”地一声,公文包掉落在地,几份文件从敞开的?包口滑了出来。
二人的视线同时定在地上。
傅语诺看到“江坤”两个字:“这是什么……”
她拾起文件,看清标题后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谢西然走过来,她立刻后退两步,紧抓着文件不认识似的用力看,快速地翻到最末页,她将文件摔在地上,厉声质问他,“这是什么!你把安普的股份给了江坤?!”
怒火蹭地蹿上心头,汗水转瞬覆上额头、脊背,她分不清是身体更难受,还是心里更难受,只知道她很愤怒,很惶恐,很无助……万般情绪搅在一起,她失控了,她不住地重复:“你把安普的股份给了他,你竟然把安普的股份给了他?!”
谢西然的领带已经解开,他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但?傅语诺很激烈地甩开,“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把安普的股份给他?给钱给人脉还不够吗,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把自己的?心血也给他?!”
傅语诺眼眶发红,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答案在她的?大脑里扎根已久,此刻连着经络和血液蠢蠢欲动,终于破体而出的那一刻,抽筋拔骨,痛意淋漓。
——太多人给过她暗示。
外婆说,我一看就知道他喜欢你妈,他肯定喜欢你妈,不然他怎么会半辈子?都搭在你身上?
江坤说,也不知你妈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人都死了还吊着谢西然巴巴地养了你十几年……我琢磨着你和江如?长得是越来越像了,他看你的?眼神都变了,别不是把你当成江如?了吧?
何筝说,他默默暗恋你妈妈很多年,只可惜你爸妈太相爱,谢叔叔爱而不得,只好把对她的?感?情倾注在你身上。
陈姨说,我没见过你妈妈,但?谢先生有一本她的?相册,就放在书架上,等闲人碰不得,小时候他总抱着你翻,你忘了?
老罗说,我见过你妈妈,那可真是个好人,长得又?漂亮,只可惜……唉!
傅语诺不知道一个知书达礼年轻貌美的女教授对于一个初出茅庐质朴单纯的年轻人有多大的冲击力,但?至少绝对足够他尊敬她,仰慕她,用一生的?热忱来追随她。
江如?只是顺手帮助了他,就像帮助其他的?贫困学子?一样,他却用他的?一生来回报她。
他需要做这么多吗?
他给的?太多了,江如?的?母亲,江如?的?弟弟,江如?的?所有亲人,也包括她,江如?的?女儿……一直以来,受到恩惠的?都不止她一个人。
傅语诺一直试图忽略这一点,但?不得不承认,从始至终,他的?慷慨馈赠,他的?无尽包容,他所给予的?一切……最初的?出发点都是她的?母亲,那个对他有着不可忽略的影响力的?女人。
可笑的?是她受困于这份恩惠,将此看重为不可辜负的?情意,再将自己缠绞成了患病的?疯子。
傅语诺咬牙切齿,濒临崩溃:“谢西然,我恨你,我恨你!”
傅语诺从家里跑了出去,谢西然连夜找人,这一次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叫他心慌,傅语诺离家前的?反应太不正常,有什么匪夷所思的?猜想在心底冒头。
宋桀大半夜接到电话,听到对方的问话,他懵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连忙拿起工作手机:“……没有,她没有来找我。”
孙戴安也被搅和得不得安宁,他还从未见过好友如此失态,急忙披上衣服帮忙找人。
“你们吵了一架?”
“为什么?”
“你说她看起来情绪很激动,反应不太正常?”
孙戴安神情凝重地说:“兄弟,我帮你再问问。”
……
谢西然觉得他一定遗漏了什么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开着车从南城的每一条街道?找过去,傅语诺会去哪里?她喜欢去哪里?她太乖了,平时除了陪他就是练琴,几乎不爱和朋友出门,仅有的?几次出门都发生在中学,每一个人都会有一段成长期,他们会在那个时间段渐渐脱离父母的?掌控,与朋友产生更深刻的联结,就像雏鸟学着张开翅膀,飞离巢穴,拥抱更广阔的?蓝天。
但?傅语诺似乎并没有这个阶段,她太依赖他,高一的?暑假,她和班上的?同学约好出去野营,他不愿意批准她的申请,担心她玩太疯,担心她影响学习,担心她遇到危险,傅语诺并不听从他的?指令,还是和同学跑了出去。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在营地打电话给他,跟他说叔叔我想你了,你明天来接我吧。
他接到电话,等不及得大半夜就驱车赶到山里将她接回,傅语诺揉着睡眼从营地出来,没有责怪他非要大半夜把她带走,上车后手机响起零点的闹钟,她在漆黑的?半山路上给他唱生日歌,那天是他的?生日,她并不知道在接到她的?电话之?前他正在家里独自想念着她。
此刻穿行?在南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之?间的谢西然不禁怀疑,她当时真的?不知道吗?她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依赖他吗?为什么会那么巧的,在他生日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她需要他,还是他需要她?
在某一方面居于上风的人容易限于强者的?迷局,他们不善于示弱,不善于低头,但?其实没有人是永远的?强者。
人必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傅语诺,她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在迁就他。
人人都说谢西然疼爱傅语诺,纵容傅语诺,那么她呢,她难道不是吗。
她闹小脾气是任性,她离家出走是任性,可他爱上她难道就不是任性吗?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错误,谁都知道是他发了疯,可她还是留在他身边,即使她并不爱他,她仍然留在他身边。
在这场背德的困境中,他足够卑微地爱着她,她又何尝不是足够可怜地迁就着他?
他是始作俑者,她是受害者,他的?痛苦是活该,可是她呢。
南城迎来首场降温,寒冷的北风穿过身体,在街头巷尾肆虐咆哮,憔悴的天空在数日无望的?寻觅中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孙戴安没有消息,何筝拒绝接受电话,许知凡一问三不知,寻人启事已经放出去,老罗带着人四处搜索,寻遍每一个傅语诺可能出现的?地方,墓地、江家、她待过的?学校、琴行……她过去接触过的?老师同学,哪怕只用家里电话联系过一次的人,他也会回拨过去询问,
她的活动范围太小,她的朋友少得可怜,谢西然也是这时才惊觉他竟把她封锁得如?此严实,她正值韶华,她才二十一岁,她的生活应该五彩斑斓大放异彩,可她却只能可怜地围着一个老男人转,他值得吗?她甘心吗?
在囚徒与囚徒的?拉锯之间,到底是他更痛苦,还是她更痛苦?
谢西然的烟瘾猛然增大,仿佛要在几日内抽尽一辈子?的?烟。
陈姨的焦虑和担忧写在眼里,她不明白怎么会突然闹成这样,上一次这么闹还是几年前,也是那个时候,她才震惊地发现叔侄俩之间不正常的?情愫。
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匪夷所思的?新闻没听说过?虽然震惊,她到底还是很快地接受了下来。
毕竟谢西然对傅语诺是真的?好,没有人能比他更周全更奉献,如?果她是她的?母亲,她也会放心地将傅语诺的?手交到他手里。
几天后,谢西然接到江坤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咆哮,质问他为什么终止合同签约仪式?
谢西然说他决定收回决议,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为什么?!是因为阿诺吗?!因为她跑了?!”谢西然找傅语诺找得满城风云,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傅语诺离家出走了,江坤在电话那头不要脸地哀求,“谢哥,我知道你在到处找她,我可以帮你找她,我一定会帮你把她找回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们江家一次机会,求求您!”
这卑劣的小人直到最后都在计算着他的?利益,他的?外甥女。
“和她无关,”谢西然说,“这么久了,你讨饭也该讨够了。”
“……你说什么?!”江坤失控地咆哮,“谢西然你不可以这么对我!还有阿诺……你不可以把我们江家人用过就丢!”
“你说什么?”谢西然的声音陡然变得冷酷,江坤的用词过太肮脏。
“我、我……我……”
“江坤,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你没有胜算。”
“你想做什么?!”江坤既畏惧又愤怒,“现在是你偷了我们江家的人,你对得起我妈我姐么!傅语诺才多大的时候你就惦记上了她?你这个禽兽,你这个畜生!你不要逼我!……”
江坤的威胁辱骂就像困兽最后的缠斗,丝毫没有效力,谢西然毫无波动地挂断电话。
他惧怕的?从来不是他,更不是别人的?眼光,他走到如今这步,所得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轻易将他打倒。
他同样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有些事他必须要面对。
谢西然肃整衣装,重新踏上通往江家的路。